烬武三十年间的梅雨季节,金陵的窄北长巷因为官沟堵塞,本就属于危房的根基一泡就烂,曾经发生过一次大面积坍塌,工部一连疏通了两个多月。
那条巷子是通往校场的必经之路,穆舟不得不一连走了两个多月。
每逢下雨,也会踩到翘起的石板,只是溅起的泥点子被她飞快的跳开,全都溅在了另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上。
绣着蟒纹的衣摆平添诸多污点,恰似画蛇添足,多余的令人发笑。
穆舟对此毫无愧疚之心,甚至在旁幸灾乐祸。
直到这些泥点溅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她突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见神色喜怒,但听他轻轻笑了一声,将穆舟拉在身后,带着她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挑着扎实的青石板走道。
摇摇欲坠的雨珠终于承受不住猝然滑落,带着金陵的窄北长巷跌进水洼。
年少张扬的面容和那戴着面具的人,荡漾在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里。
曾经被她溅起一身泥泞的少年,和那教她如何避开泥泞的男人,如同那滴坠落的雨珠,都消失在了苍茫的人世间。
穆舟这辈子,何曾有过好运。
她这一生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可不就沦落成了别人的谈资。
这话换成旁人来说,都能算是一句讥讽。
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口道:“你替九爷出头也就罢了,替一个大逆不道的人出什么头?”
“大逆不道只是片面的四个字,若是其中没有隐情,崔九爷何至于此。”赵思知语气里的偏颇十分明显,又问她道,“这故事你也听了个后半段,觉得朔风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算是把穆舟给问住了,她竟生出了一丝的茫然,不过很快就自我泯灭了情绪,避重就轻道:“从没见你对谁推崇备至,九爷怎么就成了例外。他扬名时你还没出生,他死时你也不过才九岁?”
赵思知脚步顿了一下,穆舟驻足回首,撑伞歪头看他。
赵思知踌躇了片刻,才抬脚跟上:“四岁那年,城里城外都不太平,我差点饿死。得亏资仁堂的掌柜喂了我些吃食,后来听说资仁堂是崔九爷开的,逢遇难时,他名下产业都会开棚施粥,接济百姓,资仁堂就是其中一间。”
穆舟本是随口一问,没曾想牵出了他幼时那段动乱的岁月,眼见着赵思知的小脸愈见阴郁,穆舟扬了眉,故作恍然道:“所以后来你砸过辛汤大半个城铺,唯独没有对九爷留下的那些产业下毒手?”
赵思知虽然被她三言两语的戏谑拉出了旧日阴霾,但当下的脸色却没好看到哪里去,朝她翻了个白眼,顶着一张‘把天聊死,把话聊崩’的黑脸,快走几步,直接越到了她前面。
“少爷……”穆舟追了上去,向来半阖的双眸弯了弯,“知恩图报是好事,我这是在夸你。”
赵思知眉目含怒,默不吭声,大有冷战到底之势。
穆舟见状,故技重施,压着眉梢唇角,熟练的伸手去捂胃。
赵思知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别装病。”
“哪有?”穆舟神色无辜,“我这是饿了。”
赵思知想起早上出门时,还让膳房给她煲了乌鸡当归汤,嘴里却哼道:“不是说有紧要的事办,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府里吃,回去啃窝头吧你。”
穆舟漫不经心的笑:“没备我的,总有你的不是。”
赵思知呸了一声:“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