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好药,汪医生示意她可以走了。
姜淼见状走到小床边,刚托起云苓的身体就被汪医生打断。
他问,“你刚刚就是这样抱她过来的?”
姜淼回,“对啊。”
汪医生不赞同道,“不行,你去知青点喊一位知青过来接她回去。”
姜淼瞬间像头小牛梗起脖子,“为什么?我刚刚就是这样抱来的,我就能这样抱回去,你不要小瞧了我。”
汪医生片刻无语,抬手指了指云苓的脚。
姜淼看过去,这一看,手上动作都软了,差点给云苓又摔地上。
汪医生疾步冲过来抓住了云苓下滑的身子,厉声道,“你这小孩,冒失的很。”
姜淼难得自省起来,盯着云苓脚上破了洞的布鞋,心里酸酸的,她给人鞋子都磨坏了,还差点又摔了。
汪医生没有哄小孩的经验,正头疼要从何处下手时,姜淼脚步一转,扔下句,“我去知青点,很快回来。”
还未走到知青点,姜淼就遇上另一条路回来的赵以忱。
姜淼声音里可见的欢喜,“赵知青!”
赵以忱脚步一顿,踌躇好一会,直到姜淼再次喊了声赵知青,他才转过身。
姜淼的欢喜在瞧见他嘴角的淤青时消散干净,急忙问道,“赵知青,你跟人打架啦!”
“不是。”赵以忱快速否认,又不自然地摸着嘴角找补,“磕树上了,今天去后山捡柴,磕树干上了。”
是吗?姜淼滴溜溜的视线绕着赵以忱看,身上半点树叶或者灰尘都没有,怎么会是磕树上?
作假不够仔细喔。
这可瞒不了她,她上回跟刘大虎打架,当天睡前的嘴角就是这样的,她当时偷偷用李兰的镜子照过,一模一样。
“那你一会儿记得往地上滚一下,再回知青点。”
姜淼好心的提醒他,却没想到赵以忱俊秀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细长睫毛也轻轻颤动着,像只明显慌了的大型动物。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可是好伙伴。”姜淼上前一步,像周会计平时拍葛队长那样,踮起脚伸手拍了拍赵以忱的手臂。
赵以忱的肩忽地耷下来,语气并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沉沉道,“谢谢你,姜淼同志。”
姜淼回归正题,“赵知青,你们有一位同志晕倒了,现在在大队卫生点,你方便去接她一下吗?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汪医生让我找你们。”
说到正事,赵以忱的肩又挺拔起来,像重新浇了水的小树苗,姜淼觉得这才对嘛。
两人向着卫生点去。
汪医生注视两人,怪他没有说清楚,应该找一位女知青同志。
赵以忱留意到汪医生奇怪的目光,撩开帘子往里探一眼,大概也明白了。
看清那位女知青脸时,又神色如常地放下帘子。
如果是这位知青,就算是喊女知青多半也不会有人来,这位女知青在知青点的人缘和他一样。
汪医生并未多言,其实在医生的眼里,男女无大防,病人是没有性别的,只是这年代流言蜚语就是伤人的利器。
赵以忱说,“我背她吧。”
汪医生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点点头。
出了卫生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他背上还有个人,赵以忱松了口气。
在路上,赵以忱向姜淼询问云苓知青为何会晕倒。
姜淼头也不抬道,“汪医生说她体弱,营养不良。”
赵以忱嗯了一声,没再问了。
姜淼能够明显感受到赵知青的心情不好,后半程她也安静下来,静静走在一旁。
到了入村岔路口,姜淼让赵以忱往她家里走,并解释,“你这样背着知青姐姐回去一定会被问东问西的,但你只是来帮忙的,你又不知道其中缘故,他们说不定会乱猜,还说你跟知青姐姐的坏话。”
“所以,今晚就让知青姐姐睡在我这里吧,我这里很宽敞。”
姜淼还想说,我这里再睡一个你都睡得下,又想到今晚赵知青不适合开玩笑,便没说。
赵以忱为她的善解人意感到暖心,小姑娘不仅照顾到了云苓,也照顾到了自己。
两人在暗沉的夜色下都如履平地般出入房门。
云苓被放到了李兰睡的那张大床,床单正好前些日子姜淼洗过。
赵以忱被姜淼请到了堂屋,给他倒了杯加了糖的温水,这水还是昨天烧的,暖壶很保温,今天也是热的。
没想到第一次请人喝糖水,请的是赵知青。
赵以忱只当是普通水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便入口的甜意滋养了心神,暖意从口腔涌入胃里,让他空了一整天的胃都舒展开来。
然而,舒服了一秒的胃开始唱反调,当着姜淼的面唱起空城计。
赵以忱微微叹息,很想为今天的混乱和失控举白旗。
他从深林中醒来,手里还握着一沓钱时,那感觉如同被人当头一棒。
随之而来便是对事情不受控的慌乱,他在这乡下如履薄冰地过日子,整日战战兢兢就怕哪一步走错了,哪句话说错了。
偏偏……偏偏他总会不争气的冒出来。
今天是被姜淼看出异常,明天呢?后天呢?
赵以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取代自己吗?
如果他真的想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那自己该怎么办?
姜淼拿着包子,还没走进堂屋就感受到了满室的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