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偷偷分了那些烤肉。
如果是寻常之物,红薯土豆一类的,那么有可能是一些善良好心的社员放的,可那是肉……那就不可能是普通人放的了。
“能喝吗?”郭辛不停地咽口水,眼珠子快要挂在那锅上。上一回他手快吃了肉都被两个老头嘀咕了好几日,这一回他可算是进步了点儿,坚持这么久了!
“上次的烤肉吃这么久了,也没人揪着这事找麻烦。那就说明那人是有些本事,也是真心的。”韩庭生看了虚弱的老白,下了决定后叮嘱锅辛,“找几个碗,我们喝了它!管他三七二十一,喝了才会有下一顿!”
他又叮嘱老白,“老白,你多喝两口,这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呢,你要是先走了,那我可没伴了!”
郭辛耳朵尖的很,发出声音,“还有我啊,韩叔,我能一直陪你。”
韩庭生觑他一眼,尽管知道他也看不见。
白老头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子馋意,身体在犯馋,大脑却在思索着一个可能性。
在被下放之前,他就嗅到了不对劲,早早跟家庭割裂开来,与两个儿子登报断绝关系,大儿子从大学离职进到工厂当工人,二儿子向军中主动申请调离去到祖国边疆之地。
妻子……他当时戏言要跟妻子赶个时髦离个婚,没说完就被妻子指着鼻子大骂一顿。
两人互相冷了一天,最终妻子后退一步,提出回到祖上老家。妻子祖上老家在乡下,回到乡下,避开局势和他那些老对手的目光,也是还算安全的安排。
可如今这样动荡的时局,他的两个儿子会如何,他也无法确定……
只能寄托最无用的希望二字了。
一锅鱼汤很快被三人瓜分完,那口锅也被郭辛洗好擦得铮亮,放好,用门口的荒草和泥土掩盖在上面。
白老头强撑着睡意,时而咳嗽一阵,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韩庭生环手笔直躺在床上,双眸瞪得老大,“老白,你安心睡,我盯着。”
说完,他起身掀开草帘去了外面,一套流程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另一边的郭辛难得今晚饱着肚子睡,打着呼噜睡得正酣。
天还未亮,韩庭生悄无声息的回到床上。
“看到是谁了吗?”
韩庭生惊了一下,“老白,你怎么还没睡?”
“年龄大了,觉浅。”
韩庭生皱眉,难不成自己的身手退步了。他曾经可是兵王诶,不行,从明天开始,挑水次数加倍!
“看到了,不仅看到了是谁,还抓到了一个小老鼠。”
老白声音严肃几分,“是谁?”
“一位后生,应该是大队新来的知青。身后藏着一个小老鼠,是姜勇家的小丫头。”
知青?姜勇家的?姜淼?
韩庭生从平躺改为侧卧,目光移到老白身上,接着说,“姜淼不用担心,我看她似乎与那人是认识的,而且姜淼看到我了,有胆子的小丫头,看到我一点也不露怯。”
“反倒是那个后生小子,长得有几分像年轻的你。”
白老头猛地睁开眼,一口气呛住发痒的喉咙,来不及起身顺气,已忍不住重重咳嗽。
快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吓得韩庭生跳下床快速给他倒了杯水。
韩庭生有些无奈,“急什么,我看清了,应该是你家大孙子,白……白渊,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吧。”那一年他被指派保护白老的时候,曾见过那个半大的孩子,一晃过去,竟不知已经快十年了。
白老头开口想言又停住,好一会儿心神才缓过来,嗫嚅道,“那个孩子怎么会?”
韩庭生说,“但我没听过下乡知青里面有叫白渊的,反而有一个叫赵以忱,就是他。他怎么还改名改姓了?”
现下还能因为什么原因改名改姓,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老头干瘦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满是皱纹的手捂着眼睛,无声地哽咽痛哭。韩庭生的那些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白渊会在这里,那他大儿子……想到大儿子可能已经出事,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韩庭生放轻动作拍着他的背,嘴里絮絮说着,“你不是说过,为了得到正确的实验结果,其反复失败、纠正、完善、创新的过程是巨大且繁重的,甚至耗费几辈的心血,伴有流血和战斗,才能将错误的因素铲去排除,实验才能得以新生和成长……”
十年前,白老站在实验室对身为门外汉的他絮絮的讲,十年后,我讲给你听。
无论再难,无论还要多久,他们仍要坚信下去的,不是吗?哪怕还需要他们下一辈走上他们一样的道路。
难为他这个半辈子都在部队里摸爬打滚的人了,可算是把白老头哄睡着了。
不容易,出了一身汗。
韩庭生打定主意找机会要跟那位赵知青好好说说,这孩子,怎么还兴偷偷做好事,两次都搞得他们提心吊胆的。
他们这样住在牛棚的人,最怕送上门的好意了。
他可听说过,隔壁大队为了检查坏分子有没有好好接受组织的改造,竟然派出小孩给他们送烤好的土豆,土豆一旦接了,那犊子真是完蛋了!直接被送到了农场凿石头挖沟渠去!
结果搞半天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