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簪立即转身看去,就这一转身的功夫,景谙早已溜之大吉。
……
景谙寻遍了整个竹里馆,都未见燃炫与鬼面人的踪迹。
莫非……二殿下已经回到林韵山居了?
景谙凌空飞起,掠出竹里馆,回到林韵山居。
果真如他所料,燃炫此刻正立于彼岸花屏风前。
“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你没事就好。”
燃炫听见背后有人进来,转过身去,看见景谙浑身上下湿了个透,担心的问道:“这是何故?你遇到鬼面人了?”
“非也,我遇到了个比鬼面人更加令人生厌的疯子。”
景谙边说着边解开腰带,脱下湿漉漉的外衣,搭到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刚想与燃炫讲讲在小河沟的一番经历,突然注意到燃炫那身单薄的里衣也已湿透,正顺着衣角往地上滴着水滴。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景谙站起身,走到燃炫面前,轻轻揪起燃炫肩上的一片玫瑰花瓣,捏在手中,眼睛贴近了观察,随后又将鼻子凑近燃炫,嗅了两下。
“真香!”景谙戏谑的问道:“你都把鬼面人追到浴桶里了?你们不会是在浴桶里面大战了一场吧!外衣也丢了?浴桶里面可有姑娘洗澡?”
燃炫蹙紧眉头,板着一张脸,来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青花壶,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极为严肃的说:“景谙,明日你便启程,回雕题国吧。”
“不是吧?跟你开个玩笑,你竟然要赶我走?”景谙紧张了起来。
对于景谙的没正行,燃炫早已经习以为常,赶他走是另有原因。
“父尊削去了你的大将军之职,此事无关星瑶,即便没有发生冰蚕水这件事,父尊也会想尽办法剥夺你的兵权,这一点,想必你我心知肚明。”燃炫看着景谙,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句说道:“也许,离开幻国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
停顿的那片刻时间里,燃炫还是决定省略一部分话,没有对景谙说出。
如今的荒古,已经不再是幻国独占鳌头。南海的雕题国,在现任国尊的带领下,日益强盛,无论是兵力战斗力与财力,都与幻国不相上下。
幻溟帝尊绝对不会允许出现两国鼎立的局面,这样一来,幻国的星族与雕题国的鲛人族,两国来日必有一战。
至于其他种族,究竟会与幻国结盟,还是与雕题国结盟那就难说了。
幻国与雕题国一旦开战,不知会让夜澜帝后与燃炫母子二人陷入何种境地?身为雕题国的长公主夜澜,将面临母族与夫族之间的抉择,无论站在哪一边,对她都是不小的伤害。
两国开战,胜负难分,到那时,景谙如果继续留在幻国,一定会被幻溟帝尊派去攻打雕题国,亦或者,杀他祭旗。
“离开幻国,我倒是安全了,可是你呢?你和姑母怎么办?”景谙收起那副没正行的嘴脸,坐到燃炫对面,认真的说道:“现在你与姑母很危险,他们杀一次不成,一定会想尽办法,今晚就是个教训,只要你一刻松懈,鬼面人就会趁虚而入,敌在暗,我们在明,这个时候,我若离开,那太不仗义了!”
说起鬼面人,燃炫不止一次的猜测过他背后的人。起初,他怀疑是含香宫的汐灵帝妃,但是现在看来……
燃炫设想过,假如没有星瑶的火烈鸟胆,母后必死无疑。死后,雕题国必定会发兵攻打幻国,因为师出有名。
雕题国的国尊早就有野心剿灭幻国,而幻国的国尊,亦想除去雕题国这个大患。
两国至今尚未开战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缺少导火索。
而夜澜帝后的死,恰好能让雕题国师出有名,亦能让幻国有机会除去雕题国这个祸患。
景谙留在燃炫身边,的确是个好帮手,不过,燃炫怎能让他涉入险境呢?
“你若离开,才是最大的仗义,你留下只会是累赘,明日,收拾东西赶紧走。”
“你休想激我,我景谙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人!绝不会做出弃兄弟于不顾的事来!”
燃炫什么话都没有说,拿起面前的青花壶,倒了一杯茶,推到景谙面前。
景谙探头看了看茶杯里面碧绿色的液体,立刻缩回脑袋,一皱眉。
“庐山云雾?”
燃炫轻轻点了一下头。
景谙向椅子靠背一摊,双手抱臂,不屑道:“我才不喝这东西,老子只喜欢喝酒,而且非桃花酿不饮!”
“就算你现在桃花酿伺候,老子也不走!”
“你这性子,就跟你喝的酒一样,”燃炫叹了一口气,蹙眉,厉声道:“我问你,你已经不是大将军了,将军府邸也已被收回,你今后留在幻国要何去何从?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继续留在幻国?”
“为什么非得要有一个身份?不是大将军也照样可以保护你和姑母的。”
“没有身份,只能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的经历足以证明这一点!”
“燃炫!”景谙面色不悦,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二殿下的大名,“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燃炫发觉,自己的一句无心之失,可能给景谙带来了伤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于景谙来说,过去的经历是他的痛处。
景谙“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冷笑道:“呵!整个雕题国的人全都看不起我!”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以往那些不为人知的经历,红了眼眶,愤愤然道:“我自小便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燃炫打断了景谙的话。
燃炫没有想到,景谙对过往的经历会如此偏激,如果继续这样聊下去,景谙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是!是你和姑母把我从无尽的黑暗之中拉出来,这一点我不会忘,你知道吗?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我一定要变得强大!”
燃炫只是想劝说景谙回到雕题国,远离这危险的纷争之中,可是景谙的话语,与燃炫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燃炫甚至不知景谙到底想说什么,以及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燃炫继续劝道:“景谙,你如今已经变得强大,统领三军,征战四方,这些都是你的战绩,现在回到雕题国,也会大有作为,而留在幻国,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从一个小小的士兵,豁出命才爬到了今日大将军的位置,我景谙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报恩!为的是义!为的是你和姑母!!”景谙一拳击在桌子上,说道:“不是他娘的在雕题国有所作为!”
景谙的语调中,似是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怒情绪,正在心中翻腾。
“你继续留在幻国只能成为质子!你就不怕父尊以你的性命要挟你的父亲烨王吗?!两国一旦开战,你的性命握在父尊的手里,烨王就会沦为他攻破雕题国唯一的工具!”燃炫站起身,厉声说道。
“那又怎样!就算雕题国被攻破又怎样?!”
燃炫怔住了,他皱着眉质问道:“你是鲛人,你是雕题国人!难道亲眼看见自己的族人被残杀,国破家亡,到那时你也无动于衷吗?”
“我是鲛人,我是雕题国人,可是雕题国是怎样对待我的?!又是怎样对待我父王和母妃的!”景谙双眼幽深,冰冷如幽灵般唰然而至,其中,还带着恨意。
燃炫沉默了,他缓缓坐下,半晌没有说话。
此刻,夜黑的深沉,林韵山居的屋子里,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