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一个激灵，突然睁开双眼，挣脱惜嬷嬷的怀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迫切地想要确认！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径穿过几进院落，直奔进了灵韫的闺阁。服侍大小姐的婆子正端了毛巾水盆往外走，差点全部撞翻在崇明身上，忍不住骂了起来。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自有追在身后的惜嬷嬷上来赔不是——他只是惦记着那个人，此刻她正躺在床上，刚刚从混沌中苏醒。

“灵姐姐——”突然出现的半大小子，直接旁若无人地跪到了小姐的床边，倒是让屋里的夫人、丫鬟们有些措手不及。

“阿重！”穆夫人本想开口呵斥，但见是救了女儿的这孩子，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苛倒像是忘恩负义了。可是灵韫即将许人，就算这孩子是府里的家养侍从、和女儿情同姐弟，也该到了男女有别的时候了。

“韫儿刚刚醒，你也才起来吧？赶快回去歇息吧！等大家都好些了再见也不迟。”

穆夫人看了惜嬷嬷一眼，后者本就心焦，此时连忙上前，和另一个丫头一起拉开崇明扒在床边的手，扶他站起退后。

灵韫幽幽地睁开眼睛，目光茫然地看向崇明，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思考，最后转向母亲，虚弱地说：“我想喝水。”

屋里的人们迅速忙碌起来，欣喜于大小姐的无恙。崇明像被孤立和无视了一般，晾在边上，只有惜嬷嬷一脸忧心地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慢慢地喝水、轻轻地答话、略略地示意、微微地发笑，正如前世的这一天一样。

命运的罗盘开始扭转、指针终于被拨回到起点，青梅与竹马、总角并垂髫，一切终能从头开始，夫复何求？崇明突然笑起来，笑到弯下腰去、气都喘不过来，他仰起脸来大口呼吸，却早已满面清泪。

正当穆、云两家紧锣密鼓筹备订婚事宜的时候，却传来了太子的生辰大典因为皇帝染疾而临时取消的消息。

如今的皇帝还不是靖文帝崇珩，而是他的二哥、靖高祖的次子崇琓，尊号为隆。而现在的太子正是隆帝崇琓的嫡长子崇晖。

崇明现在并不在意这些——一个重生过来的人，又怎么会在乎那些他明知道会早死的人呢？他甚至并不过于计较此时穆灵韫与云鹤峰的订婚，且不说正式的婚期会在三年后，届时更将改朝换帝，他的真实身份也将公布，又何惧一个小小的校尉？

他在意的是灵韫的态度。溺水获救后没几天，她倒也慢慢缓过劲儿来了，但每次崇明去见她，总被婆子挡在屋外，说是夫人的命令，以后严禁年轻男子进入小姐闺房。好不容易等她终于能走出闺阁了，也不再传召阿重去随侍，偶尔全府出动的大场面里见到了，竟像是不记得阿重此人了一般，目光从不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穆、云两家的订婚礼依大靖风俗，是在穆家进行的。因为都是武将出身，大家除了祭祖、迎聘、纳徵、奉茶、回礼、宴客，没有搞更多繁文缛节。仪式上，云鹤峰和穆灵韫虽是穿了同款的新服，但几乎零交流，被喜婆以及两家的长辈们引领着走完流程。

云鹤峰明显挂着一脸喜色，他从父亲加入穆家军起开始认识这个小了三岁的妹妹，看着她出落成明艳、开朗、善良的少女，早已心有所属。而今名份已定、梦想成真，简直夜里睡着了都会笑出声。

一贯活泼爽利的灵韫却显得格外温婉文静起来，除了应酬时保持礼节性的笑意，其他时候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宴席上，崇明终于得以随身侍卫的身份站到了灵韫的身边。饶是对未来胸有成竹，如今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同穿一色，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观察着灵韫的一举一动，期待她像前世时那样，突然朝自己使个眼色或者做个动作，表达她对这样一场联姻的不耐。

可是，一点暗示也没有！

灵韫可以对在场的所有人有哪怕礼节性的回应，唯独从没对上过一次崇明那炙热的眼神！他终于忍不住，等穆将军夫妇离席敬酒时，对端坐吃菜的灵韫轻声道：“灵姐姐，你真的决定……嫁给他嘛？”

“并无不可啊。”灵韫竟然轻轻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