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市的冬日寒冷刺骨,今天是晴天,但太阳像是蒙了一层磨砂,透不出丝毫温度,显得更加清冷。
千禧年的元旦,人们对新世纪充满了期待,认为新的世纪能给人带来无限的可能。
对于学生来说,他们最期待的就是快放寒假了,还有两个多礼拜,大部分人的屁股已经坐不住了。有的人家已经提前置办年货了,街边商铺开始搞新春活动,宣扬新世纪新产品,大街上弥漫着浓烈的节日氛围。
陈致远戴着围巾手套,全副武装骑着车,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前天微阳的话,让他终于决定跟李大莲好好谈谈了。
那天,他看到微阳欺负越芽,揪着她的马尾辫往上提,口里还叫着小狐狸精。
其实,他知道他儿子暗地里欺负越芽,那是第一次被他抓了个正着,他忍不住骂了几句,微阳就扯着嗓子叫:“我听说她妈是狐狸精,很多人喜欢的,肯定是狐狸精变的,她妈是狐狸精,那她就是小狐狸精。”
当时他很愤怒:“你!谁跟你说的?”
“您别管了!”陈微阳拔腿跑了。
他转头看越芽,见她双手攥紧衣角,胸膛起伏,好像十分生气,那时他很惊讶,他从来没有见她生气过。正想着怎么安慰她,越芽先放松下来,冲他笑了笑,好像是想安慰他,只是那笑十分苦涩,他看的鼻子发酸,把她抱在怀里。她已经不像在福利院一样抱在手里硌人了,可是一个小孩怎么能笑的这么苦涩呢?
哎,他就该知道他这儿子的德性,从小被他妈惯的,看来以后得好好教他了,陈微阳虽然骄纵,但是“狐狸精”这种话肯定是跟人学的,他大概是知道谁教的,却也只能无奈。
越芽刚来那段时间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他沉浸在其中,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而且,自从那次聚会之后,李大莲明目张胆,当着他的面使唤越芽,要是他敢说什么,就立马跟他呛起来。
他发现越芽很会察言观色,几次下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凡事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他不想越芽更难堪,只能憋着,但要是以后都这样,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了?
“嘟嘟嘟”
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将他拉回现实,刚刚走神骑偏了,陈致远赶紧偏了偏车头。
今天下午他只有一节课,他没有坐班,请了假回去。平常两个孩子都在家,不方便,他怕万一吵起来对孩子不好,所以选在今天先回去跟妻子好好谈谈,然后再回去接他们放学。
陈致远到家的时候,李大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犹豫了一下,踱步过去:“大莲,在看电视啊?”
李大莲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嗯,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陈致远走过来,坐在单座上:“是啊,今天那个,下午一节课,然后……“他讪笑道,”这不是我们最近都没好好说句话嘛,大莲,我们好好聊聊吧?”
李大莲拿手支着下巴,把眼睛转回电视:“聊啥?你不是啥事儿都瞒着我吗?”
陈致远看了一眼妻子,有点心虚:“我哪有……“
李大莲抢道:“哼,你有没有自己清楚!“
陈致远低声说:“大莲,我不是故意的。“
眯着眼看他,李大莲问:“哪件事不是故意的?“
陈致远愕然:“什么哪件事?“
猛地,李大莲把身子前伸:“你喜欢越芽她妈这件事,就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还有你为什么领养越芽,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陈致远一脸无奈:“这件事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拿这个说呢?”
“好,不说这个,那就说之前越芽过生日,你不也先斩后奏吗,怎么?是怕我不同意?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会不同意,你都不提前告诉我,害的我都没时间给你的宝贝女儿买礼物呢!“
陈致远嫌吵似的,微微把头扭向一边:“那个是我忘了,我也是临,临时想起的。”
“哼,我不信。”说完,李大莲重新靠在沙发上,看她喜欢的下午档家庭剧,只是电视画面人物跳转,她一点儿也看不进去了。
想着小事化了,陈致远只能安抚:“好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我对不起你了,好吗?你别生气了。”
李大莲双手抱胸,哼道:“我哪有资格生气啊,这个家就那个越芽才是宝吧?她的气我可不敢生。“
陈致远不懂了:“你这话又怎么说呢?“
李大莲鼻子里嗤了一声:“为了她,你专门给她煮了大半年的粥,如果我不另外煮饭,我和阳阳是不是要陪她喝大半年的稀饭了?“
陈致远愣了半晌,才道:“你怎么这种事都拿出来说,这算什么事儿?”
被他那种明显嫌弃她小题大做的样子给刺到了,李大莲腾地站了起来,炸了毛一般:“这怎么不是事儿了!我就嫌她麻烦!每天一顿饭两样吃法,你对她这么上心啊!这大半年,你看看你对阳阳有这么关心过吗?”
陈致远跟着站了起来:“我,我怎么就没有关心过阳阳了?”
李大莲双手叉腰:“你一双眼睛都盯着越芽,哪里还能看到我们的儿子?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太偏心,阳阳也不会那么讨厌她。”
她这么一说,陈致远联想到一些事情,才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他心里生出些许愧疚,匆忙转移话题:“那你跟微阳那么讲话,你就不怕带坏他吗?”
“我说什么了?”
陈致远尴尬道:“你说越芽妈是……你怎么能跟孩子说这些?”
李大莲哦了一声:“这我怎么就带坏阳阳了,我那说的都是实话,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哎呀,那一起吃饭的那个不是说很多人喜欢她妈吗?那肯定就是狐媚子,狐狸精!”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我就要说!她妈就是狐狸精,不要脸的狐狸精!”
“啪!”
陈致远一巴掌甩了出去,打完之后,他怔愣在地,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他一向觉得打女人是可耻的畜生行为。
李大莲捂着半边脸,也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
整个客厅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只有电视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陈致远率先开口道歉:“大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啊啊啊!你竟敢打我!!”李大莲终于反应过来,她冲到陈致远面前,拿拳头胡乱捶在他身上,“你从来不打我,我从小没挨过打!你竟敢打我!老天哪,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陈致远一声不吭,任她打骂,看她躺地上撒泼打滚。
闹了几十分钟,李大莲累的很,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观自己的丈夫那副漠然承受的样子,跟以前吵架时一个样,她要气炸了,往门外一指:“陈致远,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看着坐在地上悲愤万分的妻子,陈致远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言未发,转身沉默地走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李大莲胸脯剧烈起伏,半跪起来把茶几上的白瓷杯全部扫到地上,又坐回地上又哭又叫。
她撕心裂肺的哭叫盖过了电视上不合时宜的欢乐广告,像是一出滑稽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