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心中害怕,嘴上却在狡辩:“我不过是他的庶出之女,与他并没有什么亲情。你们有能耐便找他去报仇,何必为难我一个弱女子!”老妇说道:“该找的都会找,一个也不放过。我们几个老妇,不过是遵命行事罢了。你快把衣服脱了,我们与你清洗干净,你少受些折磨,我们也少费些功夫。”
牧笛说道:“要洗你自己去洗,本小姐今天累了,不想洗。”老妇个个怒火上撞,抓住牧笛,撕扯他的衣裙。牧笛乃是节帅之女,多少有些豪侠之气,抬起脚踢翻两人,从老妇手中挣脱。她退到墙边,一面整理衣裙,一面防范老妇再次突袭。
几个老妇站成半圆形,一步步向她逼近。牧笛强压心头恐惧,瞥见床头的锦柜上面放着剪刀针线。她身子轻盈、莲步迅捷,轻轻一窜,来到柜边,抓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咽喉,威胁她们道:“你们敢再来相逼,我就死在这里,叫你们谷主永世不能报仇雪恨!”
老妇吃惊,只得围在四面苦苦劝导,求她放下剪刀。正在僵持,一个老妇潜到牧笛身后,死死钳住她的手臂。众老妇一拥而上,奋力争夺,把剪刀抢了下来,旋即一齐发力:两个抱住她的双腿,两个按住她的双手,剩下的扒她的衣裙。牧笛被她们制住,动弹不得,只有尖声哭喊。小雨在一旁看见,惊得呆了,却不敢上前帮助牧笛。
正值纷乱,门外传来嗲声嗲气的女人声音:“几个老太婆,粗手粗脚,又在做一些粗蠢的事。男人都不舍得这么粗鲁,你们却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女子一面说,一面连拳带脚将房门砸得咚咚乱响。老妇只得放开牧笛,过来打开房门。
房门开处,一个中年女子款步进入,薄衣薄裙、时新打扮,风情万种、妩媚夺人。小雨扭头看见,忽而心潮澎湃、热泪涌出,三步两步扑了出来,抱住那个女子泣不成声,口中叫道:“葛蕾姐姐,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葛蕾。她被小雨迎面抱住,也吃了一惊,定神一看,才认出是小雨。她捧起小雨的脸庞端详一番,皱着眉头说:“这几个老太婆,果然是老眼昏花,比驴还蠢,把挺俊俏的一张小脸画得比牛粪还难看。”一个老妇正待辩驳,葛蕾抬头瞪了她一眼,恶狠狠说道:“你家死了姥姥,装殓时才化成这种妆容呢!”
老妇敢怒不敢言,只管垂首看地。葛蕾为小雨拆了辫子,回头喝道:“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打盆水来,把她的脸洗干净了!”
老妇打来一盆水,为小雨洗净妆容,葛蕾用毛巾为她将脸擦干,又扶她坐到梳妆台前,亲自为她梳妆。牧笛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交情,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大为讶异、十分不解。
小雨抓住葛蕾的手,说道:“姐姐,你不要为我梳妆。她们说要将我献给什么谷主……”葛蕾不等她说完,将她的手分开,对着镜子说道:“什么谷主不谷主的,直接喊他名字便是,他叫南浦云。这个老色鬼,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不知收敛,到处祸害年少女子。不过话说回来,你长相不错、身材又好,那老色鬼见了你,一定欢喜得很。虽说他老而不死,但是颇懂风月,床笫之间总能曲尽其妙。”葛蕾说到此处,忍不住放声大笑。
小雨哀求道:“我不愿奉承什么谷主,我只想和石头哥在一起。他重伤在身,我要带他去王屋山医治,求姐姐放我们走!”葛蕾一听,忽又烦躁起来,说道:“傻姑娘,如此痴心又有何益?换个丈夫吧,天下的男人又没死绝!”
葛蕾一抬头,看到站在墙边的牧笛,连连啧舌道:“都说那侯希逸丰下锐上、丰神俊逸,生下的闺女竟然也是个大美人。刚才是你在喊吗?”牧笛见她言辞不雅、行为放荡,心中畏惧,仓皇退到墙角,盯着她不说话。
葛蕾继续说:“你老子当年何其威风,杀得安禄山屁滚尿流。那老不死的南浦云,也就是后来的逍遥谷主,当时就在安禄山帐下混吃混喝,险些被你老子砍断了腿。他因此怀恨在心,发誓要灭了他,安排不灭和尚、鹿友僵尸在青州城招摇撞骗近十年,聚集了一帮酒囊饭袋,总算把你老子给祸害了。那老不死的心肠毒辣得很,害了老子也不肯收手,还要睡了他女儿,说是如此才算得报仇雪恨……”
“如此说来,不灭、鹿友和那一帮十将从来就没安好心,”牧笛接过她的话,“苦心经营十年,就是要谋害我父亲,替你们的谷主报仇?”葛蕾娇声一笑,答道:“果然是节帅的闺女,长得水灵,脑子还不笨!”牧笛厉声追问:“你是何人?与那谷主有何瓜葛,怎么知道恁多内幕?”
葛蕾见问,忽而做出感伤的样子,眨巴眼睛要掉下泪来。她起身踱了几步,又挤到小雨的椅上坐下,抚着她的肩膀说:“我比你们的命运还惨。你们好歹长到十七八岁,懂得些夫妻之事、男女之爱,才被掳到这里。而我,还有我那三个苦命的姐妹,不到十岁就被他劫到密室里,整日凌辱、百般摧残。那老不死的,简直猪狗不如,老娘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小雨听到这里,反倒替她心疼起来,说到:“姐姐,往事不堪,你休要悲伤。”这句话一出口,竟逗得葛蕾哈哈大笑,只听她说道:“傻妹妹,往事可忆,而且美妙得很!我们四个姐妹,起初跟你们一样,心里怕得要命,身上疼得要命。忍受了一年,也不怕了,也不疼了,居然天天都巴望着他钻到密室来,和我们寻欢作乐。他一天不来,姐妹们一天就不开心,身子一天就不松快。再往后半年,老不死的居然把床笫上的那些事编成口诀,说给我们记住,又手把手教我们摸清自己的穴道,带着我们导气运气,说是什么调和阴阳。我们学了他的功夫,又受他的宠爱,在逍遥谷一时风头无两、炙手可热,他的那些手下啊、弟子啊,都争着抢着来巴结我们。只可惜都是些蠢夫戆汉,入不了老娘的法眼。”
牧笛见她说得太露骨,身上打起寒颤,反唇相讥:“你既然如此受宠,就该一天到晚不离左右,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牧笛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拉起她的胳膊,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弹了一下,说道:“你这俊俏小脸,果然是吹弹可破。但是人生能有几次二八芳龄?大好韶华转瞬即逝,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迟,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等你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自然会懂。”
牧笛拨开葛蕾的手,却听她继续说道:“我们四姐妹,被他玩弄了十多年,一朝被他抛弃,流落江湖,做了十年弃妇。我们历尽风霜、受尽凄苦,皆是那老不死的一人所致。我们人虽不在逍遥谷,却一直打听逍遥谷动静。这次终于打听到,南浦云要来渡空别业,说是庆祝什么大仇得报,又要和仇家之女采补阴阳。我们四姐妹管不得许多,相约在这里齐聚,定要找到那老不死的讨个说法。”
小雨得知葛蕾如此厄运,又想起自身处境,更加害怕。她抓住葛蕾,流泪道:“姐姐,看在你我有缘,替我们求求那谷主,放我们走吧。”
葛蕾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四姐妹算是幸运的。那老不死的不知坑害了多少黄花闺女,抓到他床榻之上,吮完滋味、吸干灵气,不是打死,就是卖作娼妇。你我既然有缘,我怎忍心见死不救?只是那老不死的越老越难缠,见了你们两个这般美貌,定然不肯放过。我也只能在一旁劝慰几句,能救则救,救不了你们也只好认命吧。”
牧笛心中诧异,分不清葛蕾到底是正是邪、是敌是友。正在思忖,那几个老妇又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乞求葛蕾:“婶婶,谷主说不准何时就到,我们要给新来的处女沐浴梳妆,耽误不得。求您大发慈悲,不要阻挠我们。”
葛蕾将手一摆,说道:“罢了。女人合该命苦,被那些男人玩弄、变卖、宰杀。二位妹妹,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们长相如何,今日一见,果然比我当年还要美。那老不死的得了你们,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将就些,忍过这一阵子,保住自己的小命,以后也跟姐姐学着点怎么玩弄男人。”说完,起身离房。
老妇围住牧笛,就要动手。牧笛吓得六神无主,追上来抓住葛蕾,颤声说道:“姐姐休走。你刚才说,那老不死的手下人都怕你。你若说得动这几个老妇,我才信你。”葛蕾一脸惊奇,问道:“你要我怎么说?”牧笛说道:“你命令她们,暂不为我沐浴。如果管得过一天,我才相信她们都敬你畏你!”
葛蕾爽朗一笑,说道:“想在我面前使激将法?妹妹,激将法是男人发明的,老娘玩过的男人比你的头发还多,你怎敢在我面前耍这些心机?”说毕,一甩袖子,就要跨出门槛。
牧笛急出泪来,拉着她说道:“算是我求你行吗?姐姐发发慈悲,小女子也少受些折磨。”葛蕾露出得意的神色,捧着她的脸蛋,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说道:“这对水汪汪的眼睛,真有你老子的那股神气。只是你老子得罪了那老不死的,连累你堕入魔窟。你得加倍讨他欢心,才有一线可能活下来。”
葛蕾正待出门,却看到寒婆提着双剑,急匆匆从小院外跑了进来。她一边跑一边喊道:“祸事了,祸事了!那牛鼻子老道杀进来了!”葛蕾骂了一声:“阴魂不散!”立即拉起寒婆逾墙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