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道:“你听不懂就对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孩子好奇道:“你还玩泥巴呢!”
男人呃了一声道:“现在不玩了。”
孩子打趣道:“我都不玩。”
男人赶紧插开话题,接着说山道:“这天底下的山啊都是龙变得,看不到边,神龙见尾不见首,海一样大,丛山峻岭,像凝固的浪花,一浪赶一浪,波澜壮阔,威风凛凛……”
孩子打断他道:“你之前还说海是龙变的呢!”
男人叹了一口气,道:“我那是说海里卧着龙,不是说海是龙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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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出了件怪事——地龙翻身了。
按理来讲,地龙翻身在这大山里头并不是怪事,但怪就怪在这次的地龙翻身只凡山上不翻山脚下的山。
地龙翻身后的第三天,更怪的事发生了,镇上传出了山上来了仙人的消息,都说三人成虎,这下好了,一个个的都信了,跟着那个带头的成群结队进山去了。
可这一去就是不在复返,起初人们只是高兴,认为是被仙人收入门中成了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在第二批人打算进山时,从山上那一道溪水中漂来了一具浮尸,尸体是眼睛被剜,鼻子也被削掉了,就连四肢上的骨头不管大小都被敲的粉碎。
有一便有二,紧接着便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第十五具,一共上山十六人,死了十五人,还有一人失踪,失踪的那人就是带头的那个人。死了的十五人,死法都不一,有的是头没了,有的是四肢失三肢还有的是心、肝、肺全被挖出,不管怎么的都是死法很惨。
而这一切的罪过都归给了那个带头进山的人,因为没人见到他的尸体。
不过这人失踪了,没关系,他还有个儿子。
只是,他这个儿子才刚五岁。
“我不找他我找谁,我儿子死了又不是你儿子死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为老不尊的老泼妇,也不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尖削的猴子脸,刻薄的很,还找他儿子,他儿子才五岁,你找一个孩子你能干什么?把人家小孩打死偿命不成!”
“哼,我就算打死那个小兔崽子又怎么样?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老子害了我儿子,我就打死他,一命抵一命!”
“你放屁,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儿子死那是他活该,名额就那几个,他自己抢的,怨谁?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儿子,谢谢你儿子把原本属于我儿子的名额给抢走了,要不然死的就该是我儿子了。”
“贱.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还对当初我儿子把你儿子的名额抢了怀恨在心想找个机会踩我一脚吗!现在看我到我不痛快,你心里比跟野男人快活一夜还痛快是不是!快来看看了啊,这贱.人搞破鞋了啊,那天我亲眼所见,看见她跟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动手动脚,那叫声比发了春的猫叫还撩人!”
“老太婆,胡说八道,赶紧来看看了啊,没法活了,这老太婆不是东西,欺负老实人了,我曾经看见她大半夜里脱.光身上的衣服,在大街上到处溜达,这真是越活越不正经,搁哪找刺.激呢啊!还有一回,也是天黑呼呼的,我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跑到山上,找了跟木头摸来摸去,这是干什么呢!这是野猫‘阴天出太阳’了啊!”
“哎哟哎,这成个体统成何体统啊!那个谁你你还有你,赶紧把她俩给我从地上拉起来,俩人岁数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十岁的人了,搁这给我撒泼打滚呢!你们像话吗?披头散发胡乱掐架,还动手撕衣服,泼妇泼妇简直就是两个泼妇,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把人拉起来?”
“嗨嗨嗨,拉她们干什么啊?叫她们互相掐架去呗,撕衣服管我们什么事啊,要是撕烂了还能瞧见大好春光一饱眼福呢!”
“小兔崽子,老娘岁数比你大十岁,你给这看狗屁,一群没良心的狗东西,肝都叫狗吃了,死的不是你儿子,那是我儿子,一个个看戏,一个个的不腰疼,都是没娘养的,死八辈儿的!”
“哎,话这么说都见外了不是?话是不能这么的,咱做人要讲究个良心,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就说是不是你儿子硬生生抢走了别人儿子的名额才死的吧?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你儿子死了,人家也死了,儿子死了爹的,哪有像你这样的?只能说,这就是天意,你儿子死了活该,那是老天爷叫他死,他的劫数到了。”
“小兔崽子,老娘去你.妈.的,我,我,我跟你拼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哎哎,快来人啊,你们愣着干什么呢,快上去把人拉开啊!怎么都不动啊?一群酒囊饭袋!”
“呵,就知道骂人,你怎么不上啊?”
“就是,就是,你怎么不上啊?”
“别光顾着喊我们,你得先上,当个带头的。”
“你……你们……”
外面吵的火热朝天,殊不知在某处房子的最里头的墙角处有一个五岁多大的孩子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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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的巷子和大街纵横交错,还有些是曲里拐弯的,好像处处是死路,又四通八达的,最后都通到祠堂。祖祠堂那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一顺百顺千日顺顺风顺水顺长生,下联为福来寿来春气来来源来财来如意。
乔懦家门前帖的那一副就是王道士从祠堂上抄下来的。
乔懦家住桂花巷,名字是好听,但却是镇上的贫困巷子,比不得葫芦巷子一半好。
镇上有打铁的、制老墨条的还有木工师傅。其中老墨条最负盛名,在外边的十里八乡都闻有大名,可惜的是小镇人多穷,没多少读书人,只有一家私塾在祠堂那边。
铁匠王木是外地的,夏天里他要回老家农忙,只在冬天里打铁,一场无声的雪落后,他就来了,经常会是在朦胧的天光里,他来时人们往往都知道,因为独他一人的踩雪声是“喀”声,别人的都是“嚓”声。
那“喀”声刺耳,声声落在人心头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每次来往往是背着一个大竹筐来的,竹筐里头装的生铁多的直冒尖。
而这时,他那个看不上眼的学徒——乔懦,就该忙活起来了。
先来说说为什么看不上眼儿,王木铁匠看不上眼不是因为怕那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根本不怕,他反而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徒弟了,可乔懦学不会啊!这就根他没关系了,他是尽心尽力、认认真真、一丝不落的去传授了,徒弟脑子不灵,嚼碎了硬塞进肚子里头他都能给吐出来。这也把王铁匠给气坏了,动不动就是又打又骂的,甚至是有气都没方撒,后老鼻子的悔收这个徒弟了,整天就是在哪抱怨为什么老祖宗定下个不能逐徒弟规矩!叫他在这受罪!
再来说说这乔懦为什么该忙活起来了,这师傅都来了,做徒弟的哪有闲着的道理,端茶倒水先不说,光是那升炉打铁一项就能累他半死。
不过还好,王铁匠拖人捎来信,说是一个远方亲戚摔断了腿要他去看看,今年就不打铁了。
乔懦现在还记得去年王铁匠走前对他凶的那句:“要是明年你还这么笨,我坏规矩也要把你逐出门去!”
乔懦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铁刀,就是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步骤是对的,打出来的刀却是撑不过几下砍的,无奈只能将其撂回火炉里重新练了。
火炉是黄土黏的,一次只能炼一回铁,这么多年下来,乔懦打铁的本事没长进多少,炉倒是越黏越快。
乔懦坐在火炉近旁不断拉动风箱,看着炉口直往上飞的红火和黑烟征征的出神,他老是这样,喜欢在重复做一件事的时候把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的发呆。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会,他也摸索出了一些个门道的。不管什么事,哪怕难上天边,哪怕真是个傻子二愣子,只要一直做,不断的做,总会明白些,熟能生巧,天道酬勤,讲的就是这个。
在乔懦满是烟和火的眼中,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人头,看着火炉不断的摇头,嘴角发出渍渍的声音毫不掩饰他的不屑与失望。
来人是吴齐青,镇上的人好给人起外号,所以给吴齐青起了个“小赤佬”的外号,就是小鬼的意思。
给他起这个外号他不亏,还记得当年一个夏天。
小镇三面环山,热气散不开,握成一团,硬生生被憋成了瘴气,一到夏天就像是发烧得了病,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死去活来。这人也干不成事,坦开了身子,男人上半身脱光,叫光膀子,下半身要嘛裤筒高高卷起,要嘛干脆什么都不穿,躲到家里把门栓紧死活不出去。这女人虽然说不能像男人这样方便,但也都多多少少穿的短薄些,葫芦街富贵大户的小姐夫人们穿些胫衣、抹胸什么的,而如桂花巷这等贫巷子里的女人,很少有不袒肩露胸,亮出白肉的。
男人的贞洁不值钱,女人的贞洁高于天。
一粒老鼠屎能坏了一锅的汤。在红杏巷有个年轻寡妇大白天偷跑到山上的池塘边洗起了澡,不知道哪走了消息叫吴齐青这小子知道了,那还能了得,好家伙,这。小子直接带了一班子孩子——偷看“揩油”去了。
都是孩子,黄嘴鸟一群,藏不住什么话,没多久事就后发了。那是叫寡妇一顿训,坐到大街上连骂了几天不休不止的。
“小赤佬”这个外号就是打这来的。
“乔懦啊,也不是我说你了,我要是王铁匠那老头的话恐怕早把你逐出师门了,可不会估计什么规不规矩的。就你这傻不拉叽的样,他当初是怎么看上你收作徒弟的?”“小赤佬”吴齐青讥笑道。
乔懦翻了个白眼,“你又闲的没事干了?”
吴齐青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是有事来找你参考一下的!”
乔懦低头拉风箱,没看他,“什么事?反正不是什么正事。”
吴齐青一瞪眼,声音提高几分道:“怎么就没什么正事了?我的事都是正事好不好?来,你来帮我参谋参谋,我老子根寡妇姐有戏吗?”
乔懦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道:“不知道。”
吴齐青叹气道:“可惜了,那回偷看寡妇姐洗澡忘把你叫上了,你是没那个眼福,我到现在还记的清清楚楚,一丝不忘啊,那皮肤白的,根牛奶似的,锁骨下边儿,那风景壮观的不得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裹了一层纱衣,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那家裁缝铺纺的,做那么结实干什么,坏了小爷的心情,别叫我知道了,不然非砸了它不可,只能说不愧是嫁过人的女人,够野、够味、够带劲!”
乔懦彻底的无语。
吴齐青抬起头看着乔懦,道:“你可不要在心底头怪我,当时是真把你给忘了,要不然骗也把你骗过去。这么好的东西,这么能忘了你呢,要怪就只能怪当时太着急了!”
乔懦看着火炉,心中没有一点邪念歪想。
吴齐青骂道:“不是,我在这说话,你发什么愣呢!”
乔懦点头道:“我听见了。”
吴齐青笑着从一旁拉过小凳子,坐下道:“你感觉怎么样?”
乔懦道:“什么怎么样?”
吴齐青渍了一声道:“寡妇姐跟我爹啊!”
乔懦心中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点了点头道:“挺好的。”
吴齐青笑道:“看吧,你这个愣子都觉得好那就是没跑了,寡妇姐跟我爹绝配!”
吴齐青间乔懦没什么表情,很不高兴,不过转念一想跟一个愣子生什么气,眼珠子转悠悠,笑着换了一个话题道:“我给你说,你知道范婆婆家两个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乔懦皱了皱眉头问道:“不是病死的?”
吴齐青得意道:“别人说是病死的,可实际不是。”
吴齐青低声道:“我给你说,我知道你嘴严,可别外传。”
乔懦点头。
吴齐青接着道:“明面上说是得病死的,但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听王道士讲,老龙头(辈分最大的一个人,下文会再提到,此处暂且不表。)怕引起恐慌把事给压下去了。实际上是范家兄弟两在后山挖到了一块生铁,本想卖给你师傅王铁匠换几吊钱花的,也多亏王铁匠只在冬天来躲过了一劫,这还没过秋呢,兄弟俩身上就开始发烂,化脓,全身上下烂成了个大蜂窝,尤其是那脸上,最难看,跟长了满脸的大红疹子一样。”
乔懦正视吴齐青,难的的认真,“你怎么知道的?”
吴齐青唔了一声,些许的心虚,“当然,是听人家说的啊。”
乔懦白了他一眼。
吴齐青突然悄声问:“你家那个好看的婆娘……”
他话还没说完,乔懦就历声打断他道:“什么婆娘!”
吴齐青喉咙噎了一下,“你看没看上吧!”
乔懦道:“什么意思?”
吴齐青嘴角上扬,说:“你要是没看上最好,你要是看上了……让给我怎么样?”
乔懦静静的看着他,嘴里崩出一句话,道:“哪凉快哪呆着去。”
吴齐青呆如木鸡,愣愣道:“你居然会骂我,居然骂我了!行,行,行,好好好,好你个乔懦,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换乔懦发愣了,“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我又什么时候看上她了?你瞎说什么?”乔懦说的都忘了拉风箱了。
吴齐青怒气冲冲,“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你倒好,我好不容易看上个对脸的,你居然捷足先登了,你不是人!”
乔懦直挠头,脑子一团糟,“我怎么捷足先登了?”
他是一点都搞不明白。
吴齐青冷哼道:“你怎么捷足先登你自己知道!”
乔懦直接了断的说:“我不知道!”
小赤佬呸了一声,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放屁吧你,别以为你什么样我不知道,看着一脸文质彬彬、见了人都不好意思说话的,你脑子里头想的什么肮脏东西我都知道,徐奎胃那小子一开始给我说瞧见你跟寡妇姐拉拉扯扯的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那寡妇姐是谁?那是我给我爹找的妈,不,我呸!那是我给我爹找的娘……你瞧瞧你干的什么狗屁事儿,把我给气的,那是我给我爹找的媳妇儿!”
乔懦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还是忍不住满脸发黑,依旧重复刚才那句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