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老乔家没发达过,老乔家发达的时候那些个小王八犊子玩意都还在他娘胎里睡觉呢,他老子都不知道搁哪混日子呢。老乔家祖上是百里十八乡最有名的大财主,最辉煌的时期曾眼不眨心不跳一口气买下了十七条街相连的上千间宅子,当朝为官的上到一品宰府,下到将军的马弁,从政当官,为民经商,书法绘画,写书造纸,各行各业皆有之。不过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老话道的很好啊,“富不过三代”,虽然老乔家富了个十代八代的吧,但还是一点点没落下来了,上有皇家明里暗里的打压,下有家中叵测之人判内同外,分家的分家,犯事被抓的被抓,逃的逃,跑的跑,“富贵的时候二哥三弟,大难临头各自鸟飞。”
传到乔富贵这一辈竟连自己祖上是谁都给忘了。
在那茫茫林海所覆盖的山峦中,耸立着几座模样生的极其怪的山峰,是镇上的后山,后山的水足,溪河都有,白练玉龙大瀑布打上而下呼呼的直窜。。
乔富贵再年轻个三十岁,有个游手好闲老被人说闲话的职业,叫看山看水师,讲白了就是没什么事可以做游手好闲的混溜子,整天的不是在山上看山就是在山上看水,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绿林中。
这后山上的水头足可不单单指有瀑布等,连树的水头也足,怎么说呢,就是乔富贵记得有一次他在上山勘探山水时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一歇脚,突然间听到一声像是猫叫的声音。乔富贵就好奇了啊,这山深处怎么还有猫呢?难道是那些个在这烧炭的人带来养的?
好奇心发祟,悄悄的往前移步,他也是很聪明的怕那东西听到脚步声受惊吓跑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此处为山,山上树多,枯枝败叶落满地,一个不慎就猜到了跟木枝丫上,发出来了一声脆响。
随后,天地短暂的一片寂静。
乔富贵三步做一步的往声源处开奔,但还是慢了一步,别说是只猫了,连个人人都没有。只是在那大树底下,平坦的黄土地上有一摊潮湿的泥,这种现象乔富贵已经屡见不鲜了,差不多和他上山的次数一样多。他始终没有搞明白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是什么?苦思冥想,到最后的最后只能归结给树的叶子了,因为山上的水太多,这山上的树都傻,一根筋的向死里头喝,喝多啦,怎么办?它又不想是人能尿出来,它只能另辟蹊径从树叶子上一滴一滴滴下来。
就是还有些奇怪,那从树叶子滴下来的液体有些黏糊糊的,拉丝,跟酒水一样,也没听说过树还会酿酒的啊。
白天的时候山坡的温度高,风是朝上刮的,那猫叫就是风吹树梢声,别无其他。
日复一日,乔富贵依旧是该怎么玩怎么玩,反正他家就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哎不饿。
一天午后,他玩累了,来到池塘边,走到了一棵有着茂盛树叶的树下,扯了扯衣襟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汗水,靠着树干面对背池塘盘坐了下来,接着他在青草坪上躺了下来,一闭眼就在树荫里睡着了。
待到乔富贵迷迷糊糊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没有想到他一觉睡了这么久。他晃了晃头,想要清醒些,“不早了,该下山回家咯!”
就这样,乔富贵不紧不慢的沿着下山路走,可是越走越不对劲,换做平常,从水池塘那下来到山脚两柱香就够了,虽然他没有刻意计时,但总不能下山下到毛月亮都出来了还没到山脚呢吧!
乔富贵心里一慌,只觉得在天很高月亮很黑,阴风呼呼的吹着,树叶子成片成片的簌簌发响,点点的磷火忽闪忽灭,时不时的还有几声怪鸟的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乔富贵咽了口吐沫,心里头把自己骂了遍,该死的,贪什么睡,还一睡睡那么长时间,这他.娘.的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不知道在哪拾来的一根木棍被他死死的篡在手里,忽然听见了一声怪叫,惊的他后背发凉,手里木棍不断挥舞,大喊道:“谁,那个,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乔富贵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开口道:“是……是人,还……还是鬼啊?”说这话时,声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沙哑。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咳咳……那来到傻子,我要是鬼,你还能活到现在?”
乔富贵大着胆子,借着朦胧的月光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在树底下坐着个白发瞎眼老头,“你是哪路神仙?”
瞎子笑道:“你是哪路傻子?”
乔富贵呸了一声道:“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傻不拉叽的,老头,大半夜的乱狗叫什么,知道不知道差点吓死乔爷爷。”
瞎子不怒反笑,说道:“你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混子,谁能傻的过你,倒是骂上贫道了!”
乔富贵听他说“贫道”儿子,心想这老瞎子莫不是哪座山上下来的道士?便问道:“你是道士?”
瞎子嗯声道:“怎么?你是和尚啊?”
乔富贵一听也不怕了,嬉皮笑脸的走过去,在那瞎子旁坐下,“和不和尚的我不知道,我听人家说道士都是些能说会算的,你给我算算,我能做大官吗?”
瞎子一愣,“做官?你做官干什么?”
乔富贵道:“做官啊,做官多好,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广施皇德,不负君恩啊!我可是大小就励志当一个为国鞠躬尽瘁,为民死而不已的好父母官的。”
瞎子冷哼道:“我怕你是另有所图吧!”
乔富贵不好意思的说道:“当然了,是个人他都爱钱不是,我也得吃饭,为那五斗米折腰该折也得折,都是养家糊口逼的啊。”
瞎子冷笑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要当好一方父母官要的是一身清正气,清气通天,可我看你跟清正气那是一粒米钱关系都没有,还当个还官,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你若是真有什么机遇当上了个官,不管是大是小,给你三年,十万雪花银子怕是都不够。”
乔富贵脸色苍白,手指着前面,哆嗦着说道:“瞎……瞎子,那,那,那是……是,是什么东西?”
瞎子看去,只见一身穿红衣的女子珊珊而来,面目清新秀丽,只是脸上的粉擦的特别厚,奇怪的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四周竟起了一层薄雾,那女子红唇轻启,阴柔柔的声音就在四面八方响起:“二位好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山上呆着啊,不如去妾身府上歇歇脚吧……”
乔富贵抓住瞎子的胳膊,“不……不了吧……我,我们俩感觉在这挺好的,山里头冷,你,你就赶紧回家吧啊……”
那女子抬手遮住容颜后,娇笑一声,乔富贵只感浑身发毛,“先生是在担心我吗?”
女鬼轻声道:“大可不必的!”
瞎子这时叹了一口气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的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过于在意,只会苦了自己。”
红衣女鬼看着瞎子冷声道:“你说过去就过去?苦?我早就不是人了,还会怕苦吗?鬼,是不会苦的,有的不过是空虚罢了。”
乔富贵见女鬼情绪像是不太稳定,直掐瞎子腰间肉,低声道:“你瞎说什么,只时候就别说些什么叫人听不懂的话了,我跑得快,你帮我拖住她,我下山去叫人!”
瞎子撇了他一眼,对女鬼说道:“既如此,倒也是正好,怨鬼于世,终非正事,就下去吧!”
下一刻,乔富贵惊的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瞎子的话音一落,那女鬼身上的红衣渐渐化为灰烬,原本玲珑娇媚的身体变成了血水,不过两吸的功夫,便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倒在地上。
乔富贵看向瞎子,“这……这这这……”他怀疑他遇见了传说中的仙人。
瞎子轻轻张嘴,说着些乔富贵听不懂的咒语。
“好了,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一屁.股坐回原位,见乔富贵呆呆不动,“你坐啊!”
乔富贵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不,不,不,上仙,您老人家坐,我,我站着就行了。”
瞎子呵了一声道:“你小子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怂了,猛起来啊!”
乔富贵直摇头,“谁,谁说我厉害的,没那会事,我就嘴皮子厉害,算不得真算不得真。”
瞎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有德有才是正品,有德无才是次品,无德无才是废品,无德有才是毒品。你属于哪个?”
乔富贵眨眨眼道:“当然是有德有才了!”
瞎子哈哈大笑。
乔富贵伸手晃了晃,“上仙?”他是想看看瞎子是不是真瞎子。
瞎子道:“你狗爪子晃悠什么呢!”
乔富贵干笑道:“听说书先生说,天上的仙人都是有天眼的,我一开始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啊!”
瞎子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什么东西看人最准,最恨!”
乔富贵试探的说道:“心眼?”
瞎子沉默了。
乔富贵又道:“天眼?”
瞎子冷声道:“是心眼。本想考验一下你,如此简单的问题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答对,没想到你答对了又改了,可见你心不坚。”
乔富贵恍然大悟,只听了前半句,后半句那是没有听见一点,“原来你是开了心眼啊,怪不得这黑灯瞎火的不长眼还能看的这么清。”
瞎子看戏似的笑道:“对对对,记好你说过的话。”
乔富贵眉头一皱,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像有火焰呼呼喷出,灼伤了喉咙口腔和舌头,全都变硬了变僵了变得干涸,疼的爬在地上嗷嗷大叫,“上……上仙,救……救我。”
瞎子左右看了看,装做满脸的疑惑,“奇怪,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谁?是谁在叫我?”
就在乔富贵疼的快要晕了的时候,瞎子突然笑道:“哈哈,不逗你了。”
随手一点,乔富贵便觉得全身清凉爽快。
乔富贵起身后,瞎子说:“你品行不坏,但是过于放荡不羁,须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人会一直忍你让你,过于任性终究会毁了自己。刚才的疼痛是那女鬼出现时自带的尸气,寻常修道之人尚切要避而远之,更何况你这世俗凡人?”
乔富贵被瞎子这么一吓,如遭当头一棒,急忙跪倒在地,求上仙就他性命。
瞎子笑道:“救你性命不难可也不易,我们讲因果,我要是救你,便是定下了因,但你明日却是还不上果。不若这样吧,我在人世间正好却一名徒弟,就收了你吧!”
乔富贵不懂的什么因果不因果的,但听到一个上仙要收自己为徒弟,那是喜的心里直冒烟,哪还管他三七二十一,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上冲着瞎子喊了一声师傅在上,磕了八个头,行了拜师之礼。
……
十年后,瞎子把乔富贵喊来道:“我该教的都已经交给你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乔富贵跪在地上道:“师父,我舍不得你。”
瞎子欣慰的笑道:“有你这一句话,就说明没白教你,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也不全对嘛!你记好了,人这一生,有些事情人是无法控制的,就像那河里,如果没有鱼,你哪怕守一辈子,你也钓不上来,如果有,慢慢的钓,总会有收获的。人一辈子,就跟过关卡一样,要一关一关的过,关关难过也得过,我也就剩这最后一关了。”
乔富贵红着眼磕头道:“师父,我知道了。”
瞎子把他这个徒儿从地上拉起来,训道:“天有骄阳明月,地有山川河流,人活其间,受日月山河滋养,一为顶天立地,二为一往无前,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乔富贵说道:“我记住了。”
瞎子突然拍了拍乔富贵的肩膀,笑道:“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了,对了,忘告诉你了,你是我在这人世间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走了!”
乔富贵看着转身就走的瞎子,说道:“师父!”
瞎子微微回头。
乔富贵道:“路长,走慢些。”
瞎子一笑,背过身朝他徒弟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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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坐在自家门前,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笑道:“莫懦,来来来,我给你讲讲老师父的故事。”
孩子跑到男人近旁,咧嘴笑道:“爹,我能不能不带那个莫字?”
男人摇摇头,“不能。”
孩子问道:“为什么?”
男人想了想道:“算了,你喜欢就好了。”
孩子忙道:“真的?”
男人点头,“真的!”
孩子活泼道:“你可别反悔。”
男人道:“不反悔,不反悔,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讲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绝不收回。”
男人指了指远处只能看见模糊轮廓的深山,“来,儿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孩子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什么秘密啊?”
男人道:“那是后山对吧!”
孩子点点头。
男人道:“我之前也以为那是后山。”
孩子疑惑道:“那不是后山吗?”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后山也不是后山。”
孩子道:“爹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