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到的庄子,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只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像是一团柳絮,在空中轻飘飘地游荡着。
为什么这七年来,没收到家中的来信,为什么每次她说要破阵下山时,师公们都似有难言之语,现在她终于明白。
起初她恨那杨国公,她想去杀人报仇,可是七年前那场叛乱,杨国公被乱箭射死,姝妃杨宝凤被赐死,杨氏被灭了一族人,二皇子也被驱逐出京城,贬黜去了荒远的陵丘。
如此刻仇人在眼前,她可以杀可以砍,可以解心头之恨,反而是痛快的,但她的仇人都死了,她已无仇可报。这让她更难受。
于是她便开始恨自己。
当年因她是元月元日出生,陈侯的夫人穆芸,便给她起名陈元元。又因生时有些奇巧事发生,陈侯与穆夫人,便请了先生给女儿看看八字。先生看了连连称奇,说她生辰加之星命,是有大富大贵的娘娘命。但她的命中紫微遇煞,只恐命运多舛,并说她命硬带克,恐也会连及家人,需出家至及笄之年,方可化所有灾难。
于是九岁那年,她被师父妙真接到玄真观生活,并在她额头上刺了一朵金莲,说是能劫去难守她平安。
可是现在自己平安得很,家人却都死了,也许就是应了那术士的话,是自己命硬克了家人。
日头升起落了,又升起,元元那屋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自那日回来,见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中隐去。德叔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小姐怕是会疯了。
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院门,站在门外的竟是元元的师父,妙真。
德叔高兴起来,大小姐这下有救了。
“元元。”迷迷糊糊仿佛听见是师父的声音,元元努力睁开眼睛,见师父妙真站在床前。
难以抵御的悲伤,这一刻全涌上来,元元的眼泪夺眶而出,“师父……”只喃喃地这一句,哽咽到再发不出声音。
妙真师父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将她搂进怀中。
“这几日我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父亲、母亲,元策和元锦他们的样子。他们笑着叫我,和我说话。师父如果没有我,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是我克死他们的,是吧?”元元在妙真的怀中,一边哭一边怨自己。
“快不要说傻话了,元元,我了解到一些事情,”说着妙真扶了元元坐了起来,“当年你父母虽是被杨国公害死,但那未必是全部真相。”
“师父。您的话我没听明白……”元元疑惑地望着师父。
七年前,妙真送元元到了辰良后,自己便返回了玄真观。待她回来后发现,玄真观的门已经被官府封了。找到观里的一个老火工,方才了解到,杨国公叛乱那晚发生的事情。
老火工平日只负责观里一些零活,因玄真观都是女弟子,他白天在观里做工,晚上并不住在观中。他第二日过来上工,发现观门大开,院中地上不但躺着青儿她们的尸体,还多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老火工吓得赶紧报了官。
待妙真师父回观时,方知晓那晚不但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而此时整个京城,仍未从那夜的兵变叛乱中恢复过来。
“咱们玄真观素来与江湖无有结怨,不存在仇杀。事发后观中财物并无损失。一不为仇,二不为财。那凶手为何要杀青儿她们?而且青儿她们的伤口,与那几个黑衣人是一样的,定是被同一伙人所杀。凶手和黑衣人应该都是冲着你去的。如果不是当晚师父带你回辰良治疗,今日怕我们也是生死难料。”
听了师父这话,元元更为自责,红着眼睛道:“师父。这样说来,青儿她们岂不是因我而死,是我连累了她们。”
“亏你在辰良七年,你师公是何等风骨,你竟然未学得分毫,说出这等内耗自己心力,如此自戕的话来。凡事都将自己纠缠其中,这世间的纷扰又怎能有头绪,怎能有终结。”
被师父这样一说,元元顿觉惭愧,低着头道:“师父教诲的是。元元谨记。”
“七年前叛乱逼宫的那件事,细究起来有许多匪异所思之处。”说着,妙真将了解到的一些事情,一一讲与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