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看着台面上摆放的草叉、镐子、蒺藜、马蹄铁和斧头，又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锁子甲和各类板甲微微点头。

他拿起一把短镐抚摸着上面的粗糙纹路，又暗自摇了摇头。

女人见多兰只看不说，她同样不语只是默默陪着。因为她害怕多兰抢过东西就跑，这种事在外城并不罕见。

环顾一圈后，多兰略显底气不足地说道，

“我想定做一把武器，额，一把弯刀。”

这只是一个随口胡诌的缘由，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铁匠铺的老板。

“您有定制需求的话，我们也可以满足，不过这需要一笔定金。”女人话里稍显冷落，但还算客气。

“钱带够了。”多兰拍了拍口袋里的钱，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让女人安心不少。

“您跟我来。”女人领着多兰走向门后的房间。

熟悉的焦炭燃烧气味和热浪扑面而来，多兰打量起这家铁匠铺内里的布置。

锻造间不算太大，但该有的东西都不缺。中型的锻炉正熊熊燃烧着，铁砧的大小也合适，墙上挂着各类锻造所需的工具。

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穿着围裙正敲打着一个烧红的锻铁。

“斯蒂格，这位先生要定做一把弯刀。”女人简单介绍后就离开了，她还要在外面看店。

多兰走在锻造间内，用脚丈量着这座锻造间的大小。

名叫斯蒂格的男人放下手里的锻锤，他微皱眉头打量着多兰。

眼前的男孩稚气未脱，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富家子弟，不过他也有可能是为自家主人来定做武器的。

“先生，你要定做哪种制式的弯刀，炉乡常见的有弯月刀、狮尾刀、塔尔瓦弯刀，我都能锻造。”斯蒂格把锻锤放在地上，来者是客他不敢怠慢。

多兰丈量好了尺寸，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凶相却还算客气的男人，“我不是来定做武器的，我想问问你家铺子卖不卖。”

男人露出怀疑的神色接着哈哈大笑出声，“真是见了鬼了，又见到一个要买我家铁匠铺的。”

“还有别人要买这家铁匠铺？”多兰心里很好奇，开口发问。

“不瞒你说，昨晚就有个瘦高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就来我这问过。”男人大喇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滚吧，真当我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盘下来的吗。”斯蒂格从多兰的衣着判断这个孩子不是什么有钱人，身上也没有那种贵气。

火光照耀着多兰依旧恬淡的面庞，他有底气也不死心。

“我觉得我们至少还可以再聊聊。”多兰把手伸进衣缝里藏着的暗袋，双手捧着的金银混合的光芒在炉火下闪烁着。

这其中包括他这几年在威尔夫酒馆当酒保和打零工存下来的钱，更多的则是之前变卖家产后剩下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掘沃堡的维塞尔叔叔送给他的，合计一共23金橡木又7银锤。

斯蒂格暗自深吸口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随身带着这么多钱，他尽力把眼睛从钱上挪开，又仔细打量了下多兰。

这些钱还不足以买下斯蒂格兄弟铁匠铺，但能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难保眼前这个男孩还有更多存款。

外城普通人一年累死累活也就只能挣8个金橡木，省些花的话也能养活正常一家四口，再省一些的养三个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稍好一些的铁匠铺，刨去材料费，一般两人经营的铁匠铺一年至少能赚30个金橡木。

斯蒂格犹豫着开口，“100个金橡木，这家店就是你的，包括你能看到的这一切。”

100个金橡木是这家铁匠铺三年的收入，这一笔钱足够他带着弟弟和老婆再开一家更大的铁匠铺了。

对于铁匠来说，手艺永远是更重要的。

多兰又环顾了一圈这座工坊的布置，除了稍小一些，其它都还算满意，他继续在心里盘算着，

“古德蒙德先生给我每周1个金橡木又4个银锤，加上存款省一点花的话，不到两年就能全款买下这里。”

“谢谢你，我再考虑考虑。”多兰把钱收了起来准备离开。

“95，不，90个！您诚心想要的话，这是我最后的报价。”斯蒂格真诚说道。

多兰没去理睬走向门外，他还打算去这条街上其他铁匠铺里比比价。

他前脚刚踏出工坊，就看到店门口急匆匆跑来一人。

“哥，稽税队来了。”

那人越过多兰跑进屋内，接着掀开了锻造间角落的一个大木桶藏了进去。

斯蒂格的老婆急匆匆把织了一半的羊毛衣和毛线藏了起来。

听见弟弟喊话的斯蒂格如遇大敌，他越过多兰抓紧来到店铺门口。

此时门外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袍的炉户祭祀带着一群灰袍准祭司们向着斯蒂格铁匠铺走来。

斯蒂格站在门口笑脸相迎，“吉斯利祭祀。”

名叫吉斯利的红袍祭司没有搭理斯蒂格，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铁匠铺。

斯蒂格紧紧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着，他比吉斯利要高上一头，此时点头哈腰显得颇为滑稽。

“你弟弟呢？”吉斯利明显是指“斯蒂格兄弟铁匠铺”的这个名字。

“两年前染病死了。”斯蒂格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将一枚银锤塞进吉斯利手中。

“我怎么记得我一年前来你这时他还在呢？”吉斯利暗自把钱藏进手里。

炉户祭祀内部的稽税队是轮岗制，除了山上的老祭司们每人都要轮流来外城稽税。

外城的税种也很简单就是人头税，每人每月4枚银锤。

但他们只对有产业的人稽税，那些无家无业的流浪者和老人小孩则不作考虑，因为真要收他们的税可就太麻烦了，那些人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

“您一定是记错了。”

斯蒂格听懂了吉斯利的暗示，又偷偷塞了一枚银锤。

“哦，确实。你看我这记性。”吉斯利笑着将手里的两枚银锤收好。

多兰站在角落没说话，吉斯利看着角落的多兰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最终带人离去。

“我和我妻子，一共8枚银锤。”

斯蒂格恭敬地将手里的钱，正大光明地交给了吉斯利身后一个捧着木箱的灰袍祭祀。

这一次，交的是真正的人头税。

“走，下一家。”吉斯利带着一群还显稚嫩的灰袍祭祀离开了。

多兰走出了铁匠铺远远望着他们，他已经看到了斯蒂格偷偷受贿的行为。

突然之间，多兰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爸爸以前也会那么做吗？”

但下一秒，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加雷斯对钱都没概念怎么会接受行贿呢，他这么木讷的人估计连铁匠铺老板的话外音都听不懂。

太阳渐渐攀升至当午，多兰买了个牧牛人派蹲在街边吃了起来，他准备等稽查队收完人头税后再继续一个个问转让铁匠铺的价格。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多兰都在忙活着打听铁匠铺价格的事情。

价格差别不大，基本都在100金橡木上下，这和他的估计差不多。

只要干上两年就能给加雷斯再外城买个铁匠铺了。

加雷斯一个人待在家里总归不是件事，他虽然失去了右手，但从最近的反馈来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一个人打铁的进度还是慢了一些，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多兰想给加雷斯找点事情做。

忙碌的工作能让加雷斯不再胡思乱想，进而不再去想喝酒的事。

从这几年的观察来看，加雷斯已经彻底戒掉了酒瘾。

他无法想象加雷斯再度酗酒后的家庭会是怎样的。

至少加雷斯很喜欢也擅长打铁。

多兰很多次看见过他自己独自一人欣赏锻造出的作品，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我自己呢，我喜欢什么，我喜欢锻造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站在街上困顿了很久。

直到慢慢暗下去的天空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掏出金怀表确定了时间，此时已经6点半了，从铁锈街走到黑炉酒馆可不止半个小时。

他把那个问题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