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件事,古德蒙德虽然不明白他们的动机,但还算可以理解。
可是因格尔弗的决定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炉乡和掘沃堡已经贸易了30年,每年的双边交易已经非常稳定,为什么还要花费大力气去打通另一条贸易路线。
这绝不是一个仓促的决定,早在几年前祭祀们已经开始组织民夫挖掘库拉尔河的河道,他们想要将库拉尔河和烬流河汇通。
从目前的情况看,因格尔弗想让烬流河上的大船顺着库拉尔河驶入雾河,最后一路向东入海。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古德蒙德找不到答案。
从成本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完全说不通。
然而从实际角度出发,掘沃堡垄断了和炉乡之间的贸易,他们肯定压低了对火纹钢锭的收购价格。
可是炉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开辟新的贸易航线,这件事真的值得吗?
古德蒙德无法衡量两者之间的得失,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只想赚更多的钱,越来越多的钱。
这应该是件好事,但短期内对他来说没什么肉眼可见的收益。
古德蒙德继续思索着接下来的其它要事。
该派谁南下去找黑火药的稳定货源?
几个人选从他脑中一一闪过,但他都不满意。
“算了,这件事先搁置一段时间。”
古德蒙德暂时先放下了这件事,在库拉尔河和烬流河贯通之前,黑火药的事情还没有那么着急。
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更加紧迫。
那不知道从哪来的蠢狼坏了炉乡和猎爪之间的生意。
威尔夫死了不要紧,但得有人能继续接手威尔夫酒馆的地下生意。
定制武器的生意不能停下来,这是因格尔弗给古德蒙德下的死命令!
“那个叫多兰的小子能不能办好这件事?”古德蒙德心里嘀咕,有些没底。
马车缓慢停下,古德蒙德把这件事先抛向脑后,一会还有更糟心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从容走下马车,来到了自家产业——炉乡生铁厂。
不远处的几个冶炼厂房上数道粗大的黑烟从烟囱里飘向天空,将原本碧蓝的天色染成灰黑。
炉乡冶炼厂是炉乡内外城始终雾霭弥漫的原因之一。
工人们正用推车将装满的生铁运送到库拉尔河边上的一艘货运船上,这些生铁会乘船源源不断的销往炉乡外城的铁匠铺里。
炉乡生铁厂是古德蒙德最核心的产业,十几年前他游历归来后就开始着手建立这座冶炼厂。
这座建筑风格颇为现代的工厂中,生产出了无数优质价廉的生铁,也因此冲击了无数外城的家庭作坊。
随后,越来越多的铁匠转而去做农具和武器的锻造,精炼铁锭的行当在炉乡彻底绝迹。
古德蒙德用衣袖捂住口鼻,跟随马车夫走上一条运输船。
…………
“妈妈,快看下雪了。”
脸上长有细密雀斑的卷曲红发男孩,坐在草地上看着天上无数飞旋的斑白兴奋叫嚷着。
身穿洁白粗布长裙的女人坐在男孩的身侧,她杏仁一般的褐色眼眸在阳光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皮肤浅白透黄如同初秋的小麦充满生机,一头顺滑的红发批在身后。
她淡粉色的嘴唇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看着天上飞舞的成群白鸟。
“那不是雪,那是雪雁,它们要飞向北边的家里去了。”
“那雪是什么样?”男孩看着母亲脸上柔和的轮廓,初春的阳光照耀着她脸上细密的绒毛。
“雪像是天鹅的羽毛,一片一片地从天上洒落下来。”
“雪是冰冷的,一旦你握住,它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女人温柔地握住男孩的双手,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戒指。
男孩感受母亲手里传来的冰冷触感,想象着自己正捧起一团雪花。
“为什么炉乡从不下雪?”
女人笑看着天上飞舞的雪雁,没有回答。
“雪雁为什么要回家,这里不是它们的家吗?”
女人像是一座雕塑。
男孩看着母亲和眼前的一切都凝滞了,他忍不住想要攥紧母亲握住他的手。
女人握住他的手突兀地从浅黄色变成了黑红,她手上的皮肤片片剥裂,变为了燃烧的灰烬,露出了里面如同岩浆流淌一般的橘红和和黑色。
流淌的岩浆从她握住男孩的手掌开始,迅速蔓延到胳膊,最终覆盖到全身。
灰烬从她的体表剥落化为灰飞消失在空气中,像雪一般的灰飞。
岩浆也流向了全身,她仿佛变成了一座由熔岩刻成的雕塑。
“不!”男孩大声呐喊,想要阻止这一切。
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不再是湖光山色,风吹绿麦的景象。
眼前的所有景致,他曾经无比美好的记忆,都化成了一片灰雾与火海。
母亲雕刻一般的身形也化作了一滩岩浆,融化进了岩浆河流之中。
男孩的五官和身形迅速成熟,时光在他的身上飞速流逝。
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个脸颊上满是雀斑,卷曲红发的12岁男孩。
他一个人孤寂地坐在岩浆之上,被留在了这个如同地狱一般的梦境里。
“妈妈!”多兰猛地从床上坐起,满脸惊骇。
多兰用深呼吸平复起这个梦留给他的惊惧。
“好长的梦。”多兰看着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怔怔出声。
他低下头抚摸右手食指上的金色指环,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又是那个怪梦,只是这次我还梦见了妈妈。”
是因为昨天去趟了炉乡墓园吗?多兰找不到答案。
多兰不知道这是一个美梦还是噩梦,但能在梦里见到妈妈还是让他有些高兴。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早就响起,只是这个关于母亲的梦让他迟迟不肯醒来。
他看着窗外已经大盛的日光,估摸着肯定都过8点了。
难得,他有点想赖床。
不行。
忙碌的惯性早就成为了多兰的生活习惯,但他可以悄悄地喘气几分钟。
他温柔的目光汇聚在床头柜上的瓶中船,多兰静静看着这个精美的摆件足足有两分钟,似乎忘记了门外的敲打声。
然后,他深呼口气,站起身推开了卧室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