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多兰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找不到答案,他很难再找到比威尔夫酒馆薪水更高的工作。
往来的人群中,多兰抬起头,阳光透过薄雾照射在他愈发坚定的棕眸上,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明天就按照古德蒙德的约定,去一趟他在鹿尾巷的家中,看看他会如何报答我。”
“至少古德蒙德先生是个真正的有钱人,我间接救了他的命,他应该不会亏待我。”
如释重负后,多兰环顾起周围的一切。
滚着铁环光着脚嬉戏的孩童、相向而行的有轨马车以及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牲畜粪便……
外城的一切都是如此鲜艳鲜活。
他只是在几家店铺外远远驻足观察了一阵,看着店铺里往来的人群,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渐渐消退,熟悉和满足充盈着他的心里。
“当。”
代表午时的巨大钟声响起。
多兰抬起头看着前方低矮建筑群后的庞然大物。
银红色的铁锤和铁砧雕塑座落在在庞大建筑物的房顶,闪耀着烁目的光芒,几十根白色石柱共同支撑起了长方形建筑宏伟的主体,每根石柱都超过20米,柱身线条简洁,表面微微凸起,显得庄严和谐。
这是炉乡外城的“铁与火教堂”,也是整个炉乡内外城第二庞大的建筑,仅次于内城的“神火堡垒”。
这座教堂十几年前由掘沃堡人援建而成,整体的风格造型参考了南边国家教堂的形式,唯一还称得上是炉乡元素的就只有建筑物顶端巨大的铁锤和铁砧雕塑了。
这座占地广大的教堂同时也是外城的一个重要交通枢纽,被称为“铁与火十字”,有轨马车从这里由双轨变为四轨,从教堂的北边和西边通向外城更深处。
多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工业区的外围,从铁与火教堂再往前就是更为繁荣的商业区。
教堂前的白色石阶上坐满了穿着不同衣物的人群,全都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有些甚至身体残缺。
他们有男有女,五官或锋利或平缓,塔古曼人和卢恩人皆有,大多都上了年纪。
随着教堂钟声的再一次敲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迅速在大门前排起了长队。
今天是周日,第二声钟响意味着弥撒的开始和圣餐的发放。
多兰犹豫了片刻,接着就在队伍末尾排起了长队。
五分钟后,多兰迈着步伐和他们一同走进了教堂。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照进教堂大厅内,人们慌乱地找着座位,没人敢出声说话也不敢争抢,教堂里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回荡。
几个身着灰色祭祀袍的年轻祭祀打量着这一切,他们不用出手维持秩序,因为人人都害怕这群祭祀。
这些年轻的灰袍祭祀是去年才通过圣山仪式的炉户血裔,经过一年的锻练后,他们才能穿上那身象征着尊崇身份的红色祭祀服。
见众人落座完毕,教堂最前方的舞台上,一位身着圣洁牧师服的老者微笑走向了舞台中心的讲经台。
讲经台由银红色纹路的钢铁铸成,泛着深沉的暗红光芒。
老人迈着迟缓而坚定的步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胡须,脸上满是皱纹,白色长发一直垂到腰背。
他带着和煦的笑容,在讲经台后默默站定,翻开了上面摆放的一本圣典。
白袍老者先是用他那偏金色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下方的一位老者。
被白袍牧师撇了一眼的老人穿着干净简单的粗布麻衣,留着一路垂到脖子的灰白杂驳胡须,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鼻子坚挺,灰色眸子凹陷眼眶。
白袍老人环顾一圈坐得满满当当的信徒们,翻开一页开始布道。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愿我们信仰的熔铸之神赐予你们平安。今天,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一同探讨神的话语,寻求他的指引和慰藉……”
多兰坐在靠近教堂大门的长椅上,他认识这位正在布道的白袍老人,往年的丰收节朝圣队伍上,总能看到他换上象征大祭祀身份的黑色祭祀袍。
老人名叫阿隆,他不仅是外城唯一教堂的主教,而且还是炉乡仅有的三位黑袍大祭祀之一。
多兰听父亲加雷斯说过,阿隆是三人议事团的一员。
另外两人,一位是内城大祭祀因格尔弗,和常年负责圣山事务的古纳尔大祭祀。
他们三人就是炉乡当今最高的掌权者。
阿隆讲述着神灵的事迹,他的声音洪亮却透着慈善的温柔,在教堂的角落里都能听到。
多兰儿时在五爪湖边的“神嗣教堂”内学习过,对他讲述的内容很是熟悉。
炉户祭祀的孩子们会和母亲在五爪湖边上的神嗣地一直生活到7岁,“神嗣教堂”就是教育这些幼童的地方。
神嗣教堂内唯一的主教——阿尔诺尔——不仅需要负责给新生儿举行“圣洗仪式”和布道,还要教导这些孩子们学习各种知识。
7岁后,男孩们就会被送到炉炉乡内城跟随父亲一同生活,并且每年只有丰收节后的一周假期里才能够和父亲一块回到神嗣地和母亲团聚。
阿隆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不知不觉就让人感到放松,多兰听着这些熟悉的内容闭上了眼睛暗暗祈祷。
祈祷着伊沃和威尔夫能够安息。
或许是这几天来被那个梦所困扰,他最近没怎么睡好,抑或是多兰终于放下了生死劫难后的紧绷。
在阿隆祭祀和煦的布道词里,多兰低头睡着了。
“愿神的火焰照亮你们,赐予你们平安与幸福。要记住,神始终注视着我们。”阿隆大祭祀合上圣典结束了布道。
台下的众人抬起了头,望向阿隆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他们期待的其实是下一个环节,发放圣餐的环节。
只有那位身穿干净粗布,留着驳杂长须的老者还低着头,他在心底里默念阿隆大祭祀的结语,
“神始终注视着我们。”
多兰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那奇怪的梦境没有再度袭来,他睡得很是安稳。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呼唤他,
“醒一醒,孩子。”
和煦的话语叫醒了睡梦中的多兰,他睁开双眼看着身着白袍面容和煦的老者,多兰立马站起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去吃一些圣餐。”阿隆大祭祀面带微笑看着这个在布道中睡着的孩子。
血液上涌,很快就将多兰的脸色染成涨红色,多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有关系,神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阿隆笑看着男孩安慰道。
多兰抬起涨红的脸,看着面前的阿隆大祭祀和他身后站着的留着驳杂长须的老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阿隆大祭祀身后的老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
“太尴尬了。”多兰笔直站着在心里说道,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去吃一些圣餐吧。”
阿隆没有因为男孩在布道中的不敬责罚他,反而孜孜不倦劝导着多兰。
多兰逃难式地极速走向正在排队领取圣餐的队伍。
阿隆看着多兰的背影向着身后的老人问道,
“他是加雷斯的孩子吧。”
“他叫多兰。”阿隆身后的老者点点头。
阿隆看着多兰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正思索着这对争议极大的父子俩。
良久后,阿隆喟叹道,“加雷斯。”
他转身带着身后的老人,往教堂讲台右侧后方的甬道里走去。
多兰站在长椅两旁过道后的队伍末尾,他涨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他抬起头看着阿隆大祭祀带着那位驳杂长须的老人走入了讲台右侧的门后,仔细在脑中思索着这位老人的身份,却一直也没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