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外的官道上，灰驴拉着一辆破旧的板车缓缓而行，这一条道小灰驴已经走了好几次。

板车上装着的尸身，少年轻轻喘气，拉了拉缰绳，小驴子停在一处树下，却是怎么都不愿意再迈腿。

“你是走不动了么？”少年回身摸了摸小驴，那小驴轻轻叫了一声，像是有所回应。

少年走到车后，双手扶着板车往前推动，“这么沉，我推起来也费劲，你也没长大，肯定也是累的！”

小晴朗推动板车往前，小灰驴也不用少年催促，也开始慢慢向前，顿时感觉手上轻了许多，不过他也并没有偷懒，还是使劲儿往前推动。

又走了半个时辰，小晴朗擦着汗，他也有些走不动了，板车正停在路边的树荫下，少年小跑到前面，让小灰驴停下，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拿出水葫灌了两口，又给驴子倒了两口，一人一驴喝完，小晴朗背靠着板车轱辘坐在地上歇息。

二胖已经去了西面法华寺，小晴朗不知道那法华寺距此处有多远，心里想着若是那会飞的仙人来往应该很快，要是自己独自前往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

天气很好，道道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地上，就像是前天所见过的仙人术法一般，里面的粒粒灰尘顺光而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终有一日也能成为仙人。

少年心情低落，有些沉寂，前年父母双亡，现在老齐遭难，二胖也走远了，到得如今世间举目无亲，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不过这一次比前年双亲亡故的时候总要好受一些，再坏也不能更坏。

这一路来确实辛苦，遇见几个过路的人也没有人搭话帮忙，凡是见了那草席上的血迹与露出草席的双脚都是避之不及，少年其实运气已经算很好了，没有遇见抢东西的强人，只是一个小驴也不是没有人会见财起意，毕竟他年纪还小，个头也不高，说不定板车上躺着的老齐也有些功劳。

不过他也觉得没什么，庞各庄那么远，要是有人帮忙也不会总是顺路，总归还是要靠自己，老齐本来也是庞各庄的人，少年听过路的食客说过，落叶即要归根，他也有些想回去看看。

“小友，可否讨口水喝？”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小晴朗回过头去，见到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男人像是有五六十岁，头儿尖尖，头发花白，蓄着两撇胡子，面色红润，鼻头油光光的，衣服又破又旧，已经看不出来样式，穿着个草鞋，空着手，腰间一边悬着一个葫芦挂着一把断了一截的木剑，一个蓝色的包裹挎在身后。

“大爷，给！”小晴朗把水葫递给道人。

男人接过水葫，仰头灌了几口，然后咂了咂嘴，像是在喝酒一般。

“嗯~多谢小友。”男人晃了晃脑袋，又把水壶还给小晴朗。

“小友，怎么就你一个人呀！”男人看了眼板车。

“就剩我一个人啦。”小晴朗看着斑驳的树荫笑着回道。

“这样，老道也不着急赶路，帮你一把如何？”小晴朗看着男人挺有意思，自称老道，也没有直接拒绝。

“原来是道长，大爷您年纪大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小晴朗回道，一般人看到死尸都觉得晦气，这男人却是一脸无所谓，又仔细看去，头上好像还插着一根木簪，认真细瞧，那满是破洞的衣服的确像是一件道袍。

“你要是离得还远的话，走得这么慢，只怕天黑都走不到喔。”老道人一边说一边扣着脑袋，像是有些痒痒。

“您可是顺路，我到时候给些银钱与道长大爷！”小晴朗想了想，觉得别人乐意帮忙也乐得轻松，反正他也无所谓了。

“哎，不用不用，老道不求财，最见不得世人受苦。”老道人一边摆手一边晃脑。

说完老道就握住了板车扶手，招呼着小晴朗上路，两人一左一右推着板车，慢慢悠悠的朝庞各庄而去。

这回就要快得多了，有小驴子在前面拉，后面两人推动，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太阳开始偏西，小晴朗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庞各庄，天上有着几缕炊烟似曾相识，只不过比以往要少了许多。

不多时就到了庞各庄外的一处林间荒地，离着官道也不远，与小晴朗家以前的一块田正对着不远，小晴朗停下板车，决定就把老齐埋在此处，心想着老齐爱热闹，在这儿还可以看看过路的人。

道人走了一圈，指着一片空地对小晴朗一指，“那儿，那里风水好些。”

就在小晴朗放着板车四五步的地方，老头又走过去，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儿。

“道长大爷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风水好的？”小晴朗不知道怎么称呼，一路都叫着道长。

那老道人一手负在身后，用手摸着嘴角的胡须，轻轻晃着脑袋。

“这儿隔得近，土也软，好挖。”老道人开口。

小晴朗就是一愣，本以为老道人会说什么高深的东西，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小晴朗也没再搭话，拿出锄头，就去刨坑，小晴朗也没准备棺材，一是没棺材，再说他也拉不动，反正人死了也就那样，总归比烧了要好吧。

小晴朗拿着锄头就在老道人画圈的地方开始刨坑，夕阳照在身上，锄头没挥几下就已经汗如雨下，老道也没有帮忙，小晴朗一言不发，低着头继续挖着。

半个多时辰后，小晴朗喝了几口葫芦里的水，站着喘着粗气，此时身前已经多了一个土坑，挖得有些深，也是小晴朗故意的，免得有人开田打搅了故人安眠。

小晴朗将班车推到坑前，看了眼老齐的尸身，不顾已经生出异味，用力将尸体拖了下来，用力之下老齐的头却是掉在了车上，小晴朗也不管不顾继续把尸体往坑里拉，留了个位置之后又去取了那头颅安在躯干上。

看着眼睛睁得很大的老齐，他有些害怕，每每看到此情此景心里都是一紧，这时老道人也跳到了坑里，叉腿站在坑中，伸手从上往下贴着头颅轻轻一拂，小晴朗不明所以，就见老齐的双眼却是闭了起来，只觉得有些惊奇。

虽然小晴朗装车的时候也有些害怕，他也是硬着头皮做完了，他实在是不想麻烦别人去帮着做这些事，一是对二胖的承诺，二是这也是他应该做的，只怕老齐在这世上也再无亲人，只得一个劲儿心里安慰自己，老齐是个好人，定然是不会害他的。

少年帮他整理了下衣服，就也开始填土了，看着黑黄的泥土慢慢盖住尸身，心里只觉得这便是所谓的天人永别，填完土又找了块石头立在坟前，想刻字来着也没有工具，也不识字，更不知道老齐的姓名，也就只能作罢。

小晴朗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又累又热，看看天，从怀里拿出几只香烛，一沓纸钱，有些陈旧，应该有几个年头了，这还是小晴朗从酒馆翻出来的。

点燃香烛，又借着烛火烧完纸钱，看看这世道，即便亲疏远近，小晴朗也只能如此。

做完这些事，小晴朗看着靠在树下坐着的老道人。

“先生可会超度！”

“会念几句，但是没什么用！”老道人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