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眼前少年是谁,曹铭花确定她是重生在她小时候,她还是她自己,内心无比踏实。
少年把泡馍碗放在窗前桌上,曹铭花对酱油水泡馍没有吃趣。
她是许多年不曾吃饭,那是不吃主食,磨牙刺激口腔味蕾的零食,时不时还会多少尝一些。面前这种简单到单纯水冲酱油,呵,呵呵呵,“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搞笑嘛,就算是上辈子她小时候吃的津津有味,现在、此时,她还会认为这是给人吃的饭吗?她无法接受,对酱油水没有食欲。
“我不吃这个,我要喝面汤,你去给我做面汤。”
面汤就是单纯面加水加热后的糊糊,类似疙瘩汤,没有疙瘩汤里那么多食材,是她老家的一种传统主食,不知道流行了几千年,才是真正的“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简单的烹饪”。
老家人吃饭习俗是“馍菜汤”,汤一般就是指面汤。后世物资供应丰富之后,汤的种类逐渐多起来,但很多时候面汤还是首选,包括像大女儿那种背井离乡几十年、大半辈子远离老家、把他乡视故乡、生活习惯改变许多的人,面汤也是刻进他们骨子里的食物,跟随其一生。出生烙印是去除不掉的,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魔力。
少年迟疑了下,面上显出许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声转身去做饭。
曹铭花寻思自己要不要出院外到村里转转看看,再找找她妈。她需要确定这个时空“她老家”一定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有她和她妈娘俩的家里,凭空多出来一个陌生少年,不对劲啊。
“婶你回来了,正好,俺妹醒了要喝面汤,我做不出来俺妹喜欢吃的面絮,婶你来给她搅吧。”
院子里传来少年说话声,曹铭花侧耳细听,没听到少年“婶”的回音。少年的婶是她妈吗?她不再等下去,扒拉开被子仓皇下地,她要寻找答案。
她走的踉踉跄跄。二十来年不曾走路,让她一下子如同真正的小孩子般活蹦乱跳她做不到,外表稚嫩内心浑浊,装不出来。
扶着门框跨过屋门槛站定,一眼望见她妈左右摇摆着从东屋出来。
是她妈,真是她妈,是她记忆里年轻时候的妈!她傻傻的笑,哭都忘了。
“妮儿。”
平平淡淡的一声喊,无波无浪,却是曹铭花三十多年没有听过的呼唤。她妈九十岁之前开始糊涂,再没人喊过她一声“妮儿”。她是别人的妈,也是别人的孩子,她也渴望能有人娇惯她。
人生父母养终究一生都是父母的孩子。
曹妈走路摇摇摆摆的原因是她裹小脚了。张姥爷夫妻疼孩子,怕女儿们嫁不出去,又心疼女儿们裹脚受罪,疼着疼着大闺女二闺女年龄都到了不得不裹脚的年纪,再不裹真的嫁不出去了。
梁城解放后,上头让放大脚,曹妈几个脚趾头那时已经变形,想放也放不成。当初裹脚时脚趾头是折断后压在脚底的,骨头都断了不可能多年后再接起来,曹妈放大脚只能做到不再缠裹脚布。没有裹脚布包裹脚趾头直接接触鞋底,身体重量压下来,走路时脚趾头和鞋底摩擦,脚趾头磨出血,疼的钻心。
裹脚的女子走路全靠脚后跟,曹妈平时走慢点还好,正常步速身体会轻微摆动,走急了是站都站不稳,左右大幅摇摆才能保持身体平衡。裹小脚的女子一辈子不能长时间远距离走路,脚趾头也疼一辈子。
“出来干啥?面汤孩儿正给你盛着,赶紧回床上去,别再冻着了。”
呵,一如既往的说话不见外,曹铭花听进耳朵犹如天籁之音。晃荡着跑几步抱住曹妈,一把鼻子一把泪,不知道哭什么,反正就是哭了才能发泄她此刻的情绪。
曹妈扒拉开哭花脸的女儿,手掌胡乱在脸上抹几下,顺势抱起夹在腋下,“好好的哭啥呢?这是咋了?”
曹妈走路不稳,抱孩子向来是紧着一边,这样她能借靠其他手能扶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