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很多词。

比如死掉、统计、快点、小心、这边、休息、怜悯、不要、回去、总算、命令……

迷药的功效也许恰到好处。

就是说，我并没有睡着，也没有清醒，而是处于两者之间。

直到一个词跑入我耳朵：模范。

弹地而起。

花，在开。

灌木，刚刚修剪。

蜗牛，爬啊爬。

蚂蚁，不晓得往哪里钻。

我随手捧了一把泥土，干燥。

关键是，蓝花下面有水渍的痕迹。

又没下雨，不可能干湿分离这么明显。

然后是脚步声。

大佬爹……

我抬头看天，欣喜若狂，刚才正是以这个姿态倒下，他呢，到底怎么样？

结果一只手从背后压住了我站起来的肩膀。

无论力道还是手掌大小，都不对劲。

肯定是开玩笑。

我才不会上当，于是挤出笑容，做个鬼脸给他看。

啊呜……

我要转身咯。

脚步声停下来。

一个穿着紫色套装的躯体出现在面前。

呀，视线有点变形。

但是那模样，应该在哪里见过。

我放开手，模范23出现在面前。

紧急回头，另一个“紫薯”正抓着我肩膀，以防我不安分。

我甩开。

结果从旁边走上来另一个，一起抓住了我两边肩膀。

我张大口，打算据理力争，才发现，四周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弧线，绕一圈，组成了一个圆。

花了大概有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我已经身在了特供圆环大楼的正中央。

我回来了？

“没错，你回来了。”模范生23说道。

“大佬爹呢？”笑逐颜开，急转直下。

“谁？”它当然听不明白。

另一个“紫薯”在旁边耳语。

“哦，那个五大三粗的东西？”模范生23靠近一点。

“你把他怎么了？”我居然理直气壮对它凶，也许内心认为我更像是一个模范生。

“有些原子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好不容易救了它，结果一醒来，却心心念其它半人，啧啧啧，可怜，可恨。”

“他不是半人，他没有……”我才想起来，如果我们平安回来，那么刚才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战事。

“哟，看来还算有点常识，你知道我们，杀了多少半人吗？”模范生绕着我转了一圈。

“不会，不要，不可能。”我预感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

“数不胜数。多亏你啊，当当当，把它们都集中起来。”模范生23停在我面前，双手交叉抱胸。

“你不能这样做。”我只能摇头，无暇再顾及圆环建筑的美。

“不知怎么，那个脚上拴着铁链的大家伙，冲出来，血啊，哗啦啦在脚踝上流，然后现场就陷入了狂乱。”它绘声绘色。

“我要见主任，不是，我要见……现在谁负责？”我思绪万千，却没有出路。

模范生放下两只手，背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

“好吧，不管是谁，你一定可以给我带话，是这样，我打听到了很多事情，半人，还有独角半人，还有……”

“闭嘴！”它大声呵斥，“一个叛徒，还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二十三，你听我讲，是我，我啊，一十七，”可能我脸上有污渍，它没认出来，“当年本来打败你，应该做模范生……”

“够了！”它看上去更加生气。

一个“紫薯”跑过来耳语。

模范生23挥了挥手，让它离开，然后说道：

“三十五个原子人，天哪，就这样去了。一十七，你可知道，干掉一百多个半人，以及抓住你这个叛徒的代价？”

“乱了，乱了乱了乱了，全乱了，哎呀，我辛辛苦苦做的调查，全给你整乱套了。”我踩乱了蚂蚁的轨道，根本没空理会。

“少废话，既然抓了回来，总要发生点用处，不是吗？”它身体前倾，两眼空洞。

“原子人？大灰……那个管理人员呢？保卫队呢？人呢？”我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人类。

“人……不都落入你的陷阱，凄惨死去了吗？”它说完对旁边的“紫薯”抬起手，往前面指了指。

两个原子人架着我，强行带离这片植被还不错的地方。

不止正午。

我应该迷糊了不少时间。

终于回到了鲸落湾，还是特供大楼，但是却没有产生一点兴奋和喜悦的感情。

周围的窗户上，不少眼睛，正盯着我看。

实在是太远了，完全分不清那是原子人，还是人。

起码半人和独角半人，还有一个“独角”来区分。

绕了三个灌木十棵树，我们停下来。

一块石板经过三个原子人，共同用力的作用下，缓慢挪开。

一道口子在地上出现。

光，射进去一点。

低吼，从里面发出。

介乎于半人和人类的声音。

它们居然抓回来一个独角半人。

我慢慢上前查看，同时，也发现身后有身影在靠近。

不能上当。

闪！

我往左边一个大跨步。

唰！

刚刚还在押送我的原子人，沿着轨迹冲上来。

很明显，模范生23在身后，猝不及防推了它一把。

随着只蹦出一半的叫喊声，原子人跌落。

很快，下面传来一阵嘶吼和摩擦。

我凭借耳朵，消化这一切，不再靠近地缝。

“救命，救命。”

下面的原子人，居然还活着。

我看向模范生23，它却一直在盯着我，反而让我欲言又止。

这时候，从旁边抬过来一个担架，上面盖着一块白布，但是差不多有一半，都沾满了血渍。

模范生23蹲下来，紧紧握住那只露在白布外面的手。

我看到另一只手，动了一下。

还活着。

可是尚未等我看明白，连同担架，一齐扔了下去。

不会错，又是一阵撕裂声，不过，呼喊声依然是刚才的原子人。

从救命换成了简单的啊啊啊。

它似乎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亲爱的一十七，刚刚，就是你，亲自把一个人类，给推了下去，对吧？”模范生23的笑容，还不如不笑。

“你混账，你不知羞耻，你才是叛徒，你你你，我不会放过你。”因为刚才这一幕，增加了我临时的勇气。

似乎我的反应和情绪，在意料之中。

更有可能，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来自模范生23的命令。

我有点渴，吞了吞口水，耐得住……这时候可能成为我毅力的一部分。

“叛徒，也有用，当然，看怎么用。”它拍了拍衣袖上的泥土。

“原子人守则第三条，任何情况下，不能伤害人类。你完蛋了，它们，还有它们，都看见了。”我指了指周围和建筑。

大家不为所动。

看来我猜对了。

也许刚才那道命令，来自人类。

但是我依然保持着一颗全心全意听命于人类的心。

唯有这样，才能离“叛徒”远一些。

“我又没说，刚才推下去的是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好吧，不绕了，刚才推下去的，确实是人。”23靠近地缝说道。

“你在帮他结束痛苦？这也是命令？”我推测道。

“哈哈哈，”它全然没有怜悯，“智商太低，也不是好事。”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