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尽皆覆灭,唯有恶意长存!
“快走!快走……”
陈父的急声隐隐回荡,让陈照只能忍住悲拗,闷头直冲,往前跑着,头也不回,主动离那声音越来越远。
他独自跑在无人的路上,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身后有种种恶声挽留,迅速地变得黯淡,最终以一道凄厉的惨叫作为标点,继而彻底消失不见。
永夜仿佛正在照覆着他,带来一如始终的宁静。
这么跑啊,跑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这才停下来。
吱嘎吱嘎……
脚下踩雪的声音令他猛然抬头,只看到一座无比眼熟的山。
容山!
他已经回来了!
从西川岳海深处的存想寺,直接跑回背阴县之外的容山,回到这片故土之上!
可是,却把父母留在异乡……
表情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一腔恶气怒意油然而生,随着沉重的呼吸,亦带起满身血气,此时此刻,他就像是山林之中狂极怒极,却遍体鳞伤的猛虎。
未见动作,树木战栗,动物惊避,还有给摔倒的。
好半晌才按捺下来,目光看向那容山之后,西略偏南的方向。
‘西蕃,存想寺……等着吧,不用太久的,我会再过去的。’
夜下的陈照,暗自下定决心。
同样是在夜下,存想寺之中,却还没有平静下来。
铛铛铛……
火焰其实早就熄灭,焚死诡不知所踪,只有马面诡还在不断挣扎,已经从观音佛像上挣出半个身体。
那黑色老马震颤着,引得脖颈悬挂铃铛急促作响,让那鬃毛之上悬挂的无数蚤人尖声哀嚎。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一群大僧侣正在不停念诵六字大明咒,汲取真言之大智慧大慈悲大威德,从而令各自的意联结到一起,去压制着马面诡的挣脱。
这些寺僧本来因为迎佛有变,又在迎奉后商议要事,搞得心力交瘁,十分疲惫,所以才会反应迟钝,各自深眠。
直到受诡怪恶意惊扰,因马面诡企图挣脱泥塑,这才终于察知情况不对,于是急忙现身聚集。
他们到来之时,焚死诡早就消失,换言之,刺激马面诡的因素来源,其实都已经或离开或消失,不再构成影响。
所以,这么僵持了有半个时辰,终于,没有额外因素惊扰的马面诡,才逐渐安静下来,缩了回去,到底还是那马头观音。
圆智等老僧看着这一幕,令人急忙上香,又准备着更加血腥的上供,接着便个个站不稳,东倒西歪,面色惨白,抬手一摸额头,都是一把冰凉冷汗。
他们恢复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才有精力去追究变故起由。
来到殿外,有被焚烧成黑色的黏灰,显出一个极端痛苦的轮廓。
圆梦老僧!
死得极惨的他,眼下被观察着,很快就确定了身份。
“贼子,竟事二佛?!”
众僧可谓义愤填膺。
不只是此前有过斗争矛盾,而且这次可真是惊险万分,差一点就没能搞定,那样一来,让马面诡脱离,大开杀戒,他们就是死了,都得作为蚤虫,挂在那诡怪的鬃毛里,简直是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说实话,圆智等几个老僧,其实对这一点早有察觉,在之前困其在那三山上,也有利用着这一点的意思!
——只要他显出此事,就算能够脱出囚困,他们也可抓住发难,让他彻底远离格西堪布之尊位!
如果是自己想错了,那么,以圆梦老僧的实力,是断断无法依靠自己走出来的……谁知道出现了个陈照,搞得他们也很无奈,想要深入探究,都因各种原因,还没来得及做。
“哼!贼子异心,惹怒新尊,故而有此难,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圆智亦是怒声斥责,显得一样激愤似的。
旋即,又有寺僧过来报告整体情况。
不只是圆梦老僧死了,还有一个大僧侣,十几黄衣僧,也都在今晚消失不见,基本可以说是已经死掉。
原因很简单,掩人耳目!
圆梦老僧的谋算,需要有个时间窗口,才能靠一己之力,把主次给分好定好,不会受到对手们针对。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手杀了一些寺僧,并将之彻底销毁,用来遮掩自己害死陈照的事情!
不然之前一直好生照应着,突然单独出事,难免会惹人怀疑。
至于杀死多人所带来的骚动,只要操作得好,在事成之后,还能用来对付圆智等僧,彻底清理掉这些仇敌!
计划很美好,就是跟陈照的盘算企划一样,刚刚开了个好头就发生崩盘。
因此现在自然而然,连陈照的消失,都被归咎一点。
“贼子触怒尊佛,还连累诸位寺人,当真是孽上加孽啊!”
圆智更是痛心疾首,其他大僧侣摇头晃脑,亦连连感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切骚乱,都有圆梦来背,至于消失死掉的人,没有谁真的在意可怜。
顶多就是对陈照的事情,或者说,老僧脱困的事情还有些小嘀咕而已,但既然两人都已经死了,也不用再揪着。
存想寺的夜,一如既往地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