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罗先生?”
柳啼莺笑够了,她满脸的泪痕,荒唐地大笑着,伸展开双臂。
“这就是我柳啼莺,柳家的污点。你杀了我不应该走,你该去找我爹领赏钱,柳家的金山银山,都保着你下半生富贵着呐!!”
罗芝看着柳啼莺的癫态,从褡裢里抽出来了一条手绢,丢给了柳啼莺:“擦擦嘴。”
“什么?”
“你吃东西太凶,满嘴都是油。我让你擦擦嘴。”
柳啼莺笑声戛然而止,她拿起手绢,恶狠狠地往自己脸上蹭了两下——可手指略过她脸颊上被她自己抓出来的伤口时,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抓痕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如果说方才的溃疡是自己喝酒麻痹了痛觉,那方才自己真真切切抓破了脸,此刻却连伤口都不见了。
“你……会医术?”
方才猛灌了几口酒,让柳啼莺的眼睛有些朦胧,她摇晃着看着眼前由着她发疯的罗芝,大笑着拍了拍手:“好,好——你是好人,你要杀我,还要治我!”
罗芝没有搭理她,只是垂着脑袋摆弄着从褡裢里取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根笔直的木条子,罗芝正在往上头缠绕着看不见的东西,柳啼莺揉了揉眼睛,身子不由得有些摇晃:“罗先生,你在做什么?”
“绑弦。”
罗芝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在将手里的木条子收拾好之后,他起身喊来了店小二,耳语几句。店小二表情有些古怪,但看在罗芝给他塞银子的份儿上,还是乖乖地照办。
不一会儿,店小二从留下唱戏的班子里借了一把二胡拿了上来,双手递给了罗芝。
罗芝将二胡放在膝盖上,神情悠哉地调着调着二胡,这番举动教柳啼莺糊涂了。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是你的门客,你名下的幕臣,按理说我该向主家显摆足了本事,才能争取到更好的待遇。”
罗芝说着,将二胡的琴弓子倒攥在了手里:“你只知道我会做人皮面具,却不知道我在玩弄丝线,弹琴弄曲上也是一把好手。今儿个咱主家不高兴,非要死在这灯红酒绿,一派喜气的酒楼里头。我呢,给咱主家助助兴。”
柳啼莺捂着晕乎乎的脑子,酒劲儿冲荡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的一切不停地扭曲,晃动。
而自己的门客稳当当的坐在晃动的中心,挺直了身子,像个乐师。
认识了这位罗先生一个月,柳啼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他平日里的性格是这样的吗?他嘴巴以前有这么毒,心思有这么怪吗?
酒入愁肠便是三分醉。
柳啼莺看着罗芝,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她用手绢抹了一把脸,将手绢掷在地上,抬起手掌平放在桌上:“好,罗先生,给我拉个悲曲儿,要多悲有多悲,我要让这丧气冲掉这里所有的喜,我要让整个火云州知道我这祸害马上要上路!”
“想听悲曲,改天我可以找个唢呐来吹给你听。二胡嘛,拉得要喜庆。”
罗芝将二胡竖起放在膝盖上,手里拉动琴弓,随着一声段节奏的吱鸣响起,他的手有节奏地抽动起弓弦,一阵悠扬中带着欢快和跳脱的曲子从琴中拉响。
柳啼莺听着这荒唐的曲子,也听不出个名堂来,只觉得好玩,有意思。
整个火云州都在给柳鸣燕吹婚奏喜,而今儿个,这首曲子是为了她奏的。
柳啼莺脸上愈见笑影,她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嘴巴里哼着调子,迎合着二胡,手掌轻轻拍着桌面。
一时间,两人谁都不说话,畅快悠扬的曲子回荡在整个酒楼。
楼下吵架的声音没了,戏班子咿咿呀呀的那些陈词滥调也没了。
就这首曲子,畅快,痛快。
柳啼莺嘻嘻笑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桌子上,却还是嘻嘻地笑,只是这次笑得没有之前那样狰狞。
世界在这首曲子里安静了下来,她眯着眼睛,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忽然,有什么东西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