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宽的沿河小路,刚好够一辆驴车通过,驴车载着高高的柴草,一摇一晃,慢悠悠地行进。
驴车上一位干瘦的车夫裹着脏兮兮的头巾,眼皮无力挑着,鬓角和下巴留着疏于打理、长短不一的白色须发。直观上看,似有古稀,但从车夫手摇小鞭,轻撩驴背的动作再看,老也是老当益壮。
赶车老汉被突如其来闯入视野的陆月和游夏吓了一跳,急忙称呼自己是帮刘司马运些柴草,修搭马厩。
陆月一听便知此人必定熟悉此处,于是未言先礼,掏出几枚铜钱递上:“老人家莫怕,我二人并非歹人,初来贵地,可否行个方便捎我二人一程。”
赶车老汉的眼皮使劲往上挑,瞅着陆月手上的几枚铜钱,藏不住得欢喜。不过还是稍稍顾及脸面,添了几分矜持:“老头我这把年纪,钱财已经不重要了,二位如果不嫌驴车颠簸,上来便是。”语毕,赶车老汉摊开手掌向草垛上一挥,似是请陆月和游夏上车,又似是再等那几枚铜钱送入掌心。
陆月自然知其深意,稍一客气,赶车老汉便半推半就将铜钱收进囊中。
“驴车西行,敢问二位要向何处?”赶车老汉眉开眼笑地问。
陆月趴在草垛上一边随着驴车摇晃,一边直言回道:“东峰不知还需多久?”
赶车老汉正轻快地挥舞着草绳鞭子,听到东峰俩字后,忽然“吁”一声叫停驴子,回头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俺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家中全靠俺一人糊口,您说的那个地方白天若去,俺怕是有去无回啊。”
“白天怎么了,难道晚上便能相安无事?”陆月好奇心例行泛滥,脱口便问。
赶车老汉黝黑的脸庞爬满皱纹,有些发黄的眼白透出一股胆怯和为难,嘴角半张着,微微颤动:“这,这,这说不得啊。”
游夏瞅着这位质朴的老汉,仿佛一眼读懂了其中辛酸,这只是一位想活着图个温饱,想每天与家人一起熬过苦难的庄稼汉,他人生的希望仅此而已,钱财落在他的底线上,铛铛硬实。
“说!”陆月从怀中掏出一摞铜钱塞进赶车老汉手心。
“也罢!”赶车老汉两个字将游夏脆弱的人生观掀翻在地,狠狠践踏。
“由近及远,先从阴山说起。阴山长两千里,大部分都是四棺院所辖,教徒众多,虽然跟随四棺院没有钱财可图,但至少食衣保暖,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不至落个无依无靠。”赶车老汉讲到这里顿了顿,抖动草绳鞭子“嘚”一声,驴子鼻息重重一吐,晃晃悠悠迈开步子。
“老汉我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经历过粮足民富的时期,就是那个时期,阴山上突然多了一些古怪的人,为首的听说是位女性。说是占山为王,却从不为难周边百姓,甚至多有帮助。期间来过几次官兵征讨,均无疾而终,不过最后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官军不但不再征讨,反而多次运来物资粮储。”
陆月听到这里,心里一个大大的疑惑:所答并非所问,难道是钱给多了,半辈子的所知一起打包售卖了?
所幸驴车摇摇晃晃一直在行进,全当打发时间。陆月说服自己继续往下听。
“后来慢慢才清楚其中变化的缘由。阴山这群人来之前,西北的胡蛮常常闯入关中,打家劫舍,动辄伤人性命。后来有好一阵子不见胡蛮再犯,人们才发现原来是胡蛮一过阴山便会遇到阴山这群人阻挠,据说几百骑兵被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好不解气。”赶车老汉讲得声情并茂,似乎被胡蛮深深伤过。
陆月和游夏认真听着,对老汉所讲持理性态度,毕竟几百骑兵对陆月和游夏而言只要战术妥当,想要胜利都很难,更别说是落花流水那样的完胜。
“后来战火连绵,民不聊生,阴山那群人对待周边村民又甚是友善,既然山下无法糊口,不如上山投靠的想法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赶车老汉打开水葫芦抿了一口,继续往下讲:“老汉我由于老母亲受不得山里阴寒,只能偶尔山上山下打打杂。”
说到这里,赶车老汉轻咳两声,警惕地望望四周,明显要步入正题:“后来我才知道山上这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四棺院,顾名思义,领头是四个人,这四人的年龄、相貌没人知道,他们示人时总是面遮黑纱,神秘得很。二位此次将去的东峰是四棺院近些年专门负责对外的地方,据传是再找一样东西,是四位头领之一尸祖的领地。尸祖白天通常休息,最忌打扰,但凡白天进入东峰的人还没有见过回来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从赶车老汉突生悲伤的表情来看,一定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