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的头发……”

母亲摸了摸她的短发，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种短发是监狱里的发型，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从里面出来，所以就去染了个颜色，怎么样?好看吗?”

我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看来母亲那颗开朗的心并没有在监狱中被杀掉，她的音容笑貌还是跟11年前一样，只是略显苍老。

“今晚留下住吧。”母亲说。

我答应一声，开始跟她打扫起卫生来。

三室两厅的旧家并不大，主卧跟次卧紧挨在一起，隔着一个厕所，便是客房。我将这个老地方又重新溜达了一遍，从主卧开始，接着是我以前居住的次卧，一切的摆设都没有变，就连我的床上摆放着的叮当猫玩偶也还在微笑。最后，我来到客房，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头突然撕裂一般地疼痛起来，视线也变得灰暗，之后渐渐地恢复，才看清了客房内的一切。客房里除了一张单薄的木板床外，就只剩下一个生锈的铁笼，床边上还拴着铁链跟手铐，满地的灰烬跟满墙的刮痕又将我带回到那个年纪。我清楚地看到，我被手铐锁着，脖子被铁链拴着，关在铁笼内，蜷缩害怕的样子，破烂的衣服又湿又臭。

“砰”的一声，母亲关上了客房的房门，她轻推着我来到客厅，让我不要再去打开那扇房门。

“那个房间，不在我们清理的范围内。”

“妈……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吗?我被爸爸虐待的事情。”

“你都……忘记了?记不起来就好，这样的话我们都会得到幸福的。”母亲说着露出扭曲的笑容。

夜晚，我依旧睡在以前的房间，小小的木床给我无限怀旧的感觉，靠墙放着的那面镜子也已经被母亲擦拭干净，透过月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是另一个人正以嘲笑的姿态同样在看着我。我在这种迷糊的状态下渐渐地入睡，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将我照醒。

母亲还没有起床，我想起今天晚些时候还有经济学的课，现在就得出门，但是不告诉母亲一声的话又怕她会担心。

我敲了敲母亲的房门，没有听见回应。难道是出门了?

我试着推开房门，房内的窗帘遮住了一切光线。“妈，你起床了吗?”

我走进还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一张苍白的脸跟一具僵硬的身体，就悬挂在吊顶风扇上面。

母亲上吊了，就在经历了11年的牢狱之后，就在她跟我说她要幸福地生活之后。我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我跪倒在地，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再抬头，看见母亲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悲痛跟回忆掺杂在一起，让我全身无力。

报警之后，救护车跟警车高调地驶入这片老旧的区域，引来无数围观的人，他们口耳相传，他们议论纷纷，都在说我们这个家遭到了诅咒，都在说是父亲回来带走了母亲。

警察在母亲的身上搜到了一张刺绣，上边只绣着“对不起”三个字，他们问我这是不是出自母亲的手法，我看了看，没能认出来，但是记忆中母亲是一个热爱刺绣的人，于是我点头同意了。他们又问我有没有发现或感觉到母亲的异样，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没有，他们就再也不问我问题了，母亲被当做自杀被送去了殡仪馆。

就算是自杀，母亲的死也一定跟11年的事件有关。

处理完母亲的事宜，我呆坐在小时候常去的公园内，看着夕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根黑色的长发。这是警察到来前我在母亲的尸体上找到的，也是我唯一发现可疑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经历过了11年前的事件，我已经不再相信他们。

我举着袋子，看着卷曲在一起的头发，默默地下定了决心，我要找出藏了11年的真相，我要找回那段属于我的黑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