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按出虎水之侧,女真人完颜三部的出身地。
此时正值日暮时分,城中各处,却是哭声四起,哀声震天。
城门东街,完颜撒离喝的府中,府中的家人更是哭倒一片。完颜撒离喝战死沙场,连个尸体都没有捞回来,听说那人头还在燕京城头上挂着,家人闻之,自然是伤心欲绝。
“陛下,你可要为撒离喝报仇啊!”
完颜撒离喝的妻子浑身披金挂银,绫罗绸缎,也不知道这些金银首饰、丝绸上面,是不是还有宋人的斑斑血迹。
“都别哭了!”
完颜宗干大声喊道:“陛下一定会为撒离喝报仇! ”
“放心,朕一……定会为撒离喝报……仇的!”
金主完颜吴乞买脸如金纸,劝慰了几句,已经是气喘吁吁,一颗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父亲,你注意身子!”
完颜宗磐不满地看了一眼完颜宗干,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真不知道完颜宗干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父亲如此病重,竟然被他们劝着出来,安慰城中的残兵败将。
“蒲鲁虎,不得放肆。”
完颜吴乞买平息了一下,看向儿子,眉头皱了起来。
“不干斡本他们的事情,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既然时日无多,不如出来,鼓舞人心。
大金国,已经处在了灭国的边缘。
父亲发了话,完颜宗磐连连点头称是,生怕惹恼了父亲。
“咱们去看看兀术的伤势。”
完颜吴乞买强撑着迈出了大门,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城中三三两两的,到处都是烛火,富贵人家还请萨满跳神,酒肉招待亲友,贫穷的就只能点香烧纸祭祀了。
卫士赶紧从轿子里拿出锦椅,扶着气喘吁吁的皇帝靠下,厚厚的织毯搭上了膝盖。
皇帝今日出来接见各阵亡的皇族和将士,已经耗费了过大的精力。
“斡本,这王松怎会如此凶猛,连我女真数十万铁骑都挡不住?”
“只可惜当日,娄室没能杀死王松此贼,以至于留下今日的祸患!”
完颜宗干忧心忡忡,脸色难看至极。
谁也没有想到,宋人的一介布衣,竟然成了大金国的心腹之患。要是当日在府州杀了王松,也没有今日的灭国之危。
“斡本,你说我大金国的气数,是不是尽了?”
完颜吴乞买的凄然一问,让完颜宗干大吃一惊,回答的言语也是深思熟虑。
“我大金国在会宁府和临潢府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有数千里之地,完全可以一战。宋军气势汹汹,兵锋正盛,还是应该避其锋芒,暂时休等,发展火器,方为上策。”
完颜宗干的话,让完颜吴乞买心里稍稍一安,却惹来旁边完颜宗磐的一阵讥笑。
“斡本,我看你是被宋军吓破了胆。我女真铁骑加起来,有十余万之多,完全可以踏平宋境,何来避其锋芒一说?”
他转过头,对完颜吴乞买说道:“父亲,请你给我十万雄兵,我必恢复燕云,踏平两河之地,提王松的脑袋回来见你!”
“蒲鲁虎,你给我住嘴!”
吴乞买恼怒地看着儿子,眉宇间黑气浮现,心如刀绞,喘不上气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父亲! 御医,快上来!”
御医赶紧上前,给完颜吴乞买把了脉,几根银针下去,过了片刻,完颜吴乞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你可要……珍重啊!”
御医小心翼翼,心惊胆战,低声劝说道。
大金国的皇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就要灯枯油干,让他不由得惊惧万分。
“张太医,你不要担心!”
完颜吴乞买凄然一笑,往日的刚强又浮现在脸上。
“宋军猖獗,朕还要率领部落的勇士去征讨宋人。大金国,还少不了朕!”
完颜吴乞买说完,又咳嗽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儿子,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儿子有勇无谋,性子直,他都有些怀疑,要是他死了,儿子如何挑起大金国的千斤重担?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风雨飘摇下的大金国皇储,又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就是儿子的催命符。
金太祖一系,二太子完颜张宗望、三太子完颜宗辅、皇室完颜希尹战死,四太子完颜宗弼重病缠身,皇室重臣完颜宗翰不知所踪,反抗对他儿子完颜宗磐继位皇帝的太祖系可谓元气大伤。
完颜吴乞买在朝中受到的压力骤然减弱,完颜宗弼,完颜宗干等太祖系谋立完颜阿骨打后人的梦想随即破灭。
基于此,他刚刚擢其嫡长子完颜宗磐为谙班勃极烈,擢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嫡长孙完颜亶为忽鲁勃极烈,降完颜宗干为国论左勃极烈。
完颜吴乞买百病缠身,自知活不了几天,如今想到的,自然是让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接任,任命他为皇储只是第一步。
“张太医,兀术的病,到底有没有得治?”
虽然是政敌,但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兔死狐悲,完颜吴乞买不由得担心起完颜宗弼的病情来。
“陛下,四殿下身上中了四十多颗铅丸,大多数已经挖了出来,但有几颗距要害部位太近,若是要挖出来,恐怕四殿下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