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冬至,大雪。
逢沈瑜前来退婚,我藏身于梅园老树之后,窥见一位举子于失意和落魄之下无奈的选择,这一见,便是误了一生,却也是成全了一生。
天色已昏,议退婚一事已了,梅老爷见沈瑜态度恭谨,对退婚一事无半点不满之意,反而在退婚书上言己之过,丝毫不提是梅家悔婚在前一事。他很是高兴,遂留客饭后再走,对此,沈瑜并无异议。
他只是淡然的接受这一切,梅家的轻视,愧疚,欣然,仿佛与他无关。他青白单薄的衣袍下皆是温柔风骨,言行举止并无丝毫的不妥当,便是那一低眉饮茶露出的闲适也与当下青年矫揉附庸风雅之风大相径庭。
我站在屏风后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并无立场和资格出面为他或为自己辩驳一个字,梅老爷说,退了这桩婚,吏部侍郎李家会来提亲,必会是一件美事,他以大娘子身体不好为由,强要我听命于这桩婚事。
“喝完这一盏茶,学生就该走了。”
梅老爷面露一丝喜色,夹杂着担忧:“路上雪大,不若等雪停再走?”
他似对这客套了然于心,我想他定是不愿在这势力之地多留一刻,却不料他抬眼,望向屏风:“这屏风之上,可是贵府梅园之景?”
梅老爷面色无不骄傲:“此画乃小女所作,正是去岁梅园之景。”
“踏雪寻梅乃是雅事,不知学生可有幸去往梅园一观。”他不再提起我,仿佛只是寻常看风景。
我以前未曾见过沈瑜,在屏风后也不过是闻其声音,窥其气度而已,他说要去梅园,难道只是单纯想看看梅花?
因心内疑惑,我便先一步去了梅园,无人知晓我亦去了梅园。
梅老爷命人将沈瑜引到梅园,四下皆白,小厮已然冻的不耐烦,对这衣衫不甚华丽,辞色不见谄媚的年轻人说道:“沈郎自己看吧,看完了给看门人说一声就走,在下事多,就不奉陪了。”
沈瑜仿佛未闻,只是看着满园的梅花发愣。
“梅大姑娘,沈某无福,请姑娘自此忘却此事,忘却此人。”他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截玉簪,放在雪地上。
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长身玉立,有与雪一般干净冷冽的气质,如雪一样温柔却不失坚韧的眼神。
那是梅华送给他的信物,不是我的。而此刻,他并不知道,梅华因许婚李家一事已然郁郁而终,拥有她身体的,是我这样一个来自未来的陌生灵魂。
这是梅华一见便爱上的男人。我不知该替梅华说些什么,躲在枯树后的我,不过是这一场悲情爱恋的见证人而已。我该说些什么呢?
也许我该替梅华勇敢一次?可是我终究不是她啊?也许,我该绝情一些,让本是苦苦活着的人活的稍快意一些?
“愿沈郎仕途顺遂,前程似锦,姻缘美满。”我说道:“即是送出的东西,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定过的亲可以退,人是如此,何况是东西。”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