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被准确猜中想法的杜若,转过身,眉眼弯弯,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猜对啦!但是,奖励的话,还要让我好好想想。”
首先,眼前的这个少女,无疑是可爱又漂亮的。尤其是笑起来时,让人感觉被灌了一口蜂蜜水似的甜。即使现在她的右手攥着油纸裹了一半的烧鹅腿,但仍不能毁掉这画面的半点美感。这要是万一出点三长两短,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此行的危险程度,而且听语气似乎把这件事当作寻常游乐一样。如果真要是这样那可不好劝了。
一阵沉默与苍淮生内心思绪疯狂翻涌之后,大脑略微空白的他,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突然想起师父说想吃城南郭家饼店翎山小酥,还有......城北福记杏仁饼来着,要不然你帮我去买一盒?买完在城西的顺记茶摊等我就好。”
同一时刻,织锦坊院子里,正躺在黄花梨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江老”,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
“这样吗?”杜若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回答,“好呀,那你要早点回来哦。东西我会帮你买好的。”
虽然昨天才去了一趟城北的郭家饼店买了两包杏仁饼,城南的福记的翎山小酥才是一绝,顺记茶摊的五花茶又是在城东出了名的好。
但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她也没有足以说服自己反对的理由。
相互在路口道别后,杜若便转身往城南走去。
看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孤寂与悲伤之感,逐渐涌上苍淮生的心头。
想什么呢,一定是错觉吧。想着,苍淮生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路口,向反方向的“禁地”迈出脚步。
————————————————-
有过昨晚“神迹”一事之后,“天清地宁”的正门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穿着浅绿色上裳配鹅黄色下裙的侍女们,手里无一不端着黑木托盘,不断地进出“天清”。她们的托盘里,大多是些祭祀所用的器物。而祭祀所需的祭品,则是由几个灰衣家丁,用朱红色的担子或架子,两两一组抬进去的。
蹲在树枝上看着这一切的苍淮生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昨晚出现的东西,只是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少女的“恶作剧”而已。
“天清”是没有侧门的,而正门又这么热闹,刚好让苍淮生绕去后面的“裂缝”那处,趁机钻进去。
是的,“裂缝”。
苍淮生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天清”的结界存在时间太久,再加上设下结界之人早已离世,还没留下任何维护之法,结界已经出现了问题。她还特地叮嘱过,让他带着小伙伴去后山玩的时候离那边远一些。
那时他才四五岁,完全不在意一个结界出没出事。再加上自己父亲母亲都没有被长老叫走过,他就更不当一回事儿了。
反倒是来自母亲的嘱咐,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倒是让他跃跃欲试了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整整半个月都没有“上房揭瓦”的苍淮生来到了“天清”附近,在与正门相对之处找到了一条泛着青绿色荧光的裂痕......
也是那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从不和母亲吵架。知道了每当母亲生气时,为何无论是谁的错,都是父亲先道的歉。
母亲来抓他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那杆芦叶枪。
当时,苍淮生已经不记得在里面遇见了什么,回过神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母亲焦急的面容。他记得她颇为生气地对自己说了句“等回家之后再收拾你”。之后,他就被母亲用右手拽着衣服后领,一路踏风冲了出去。
在高速移动之下,所见的景物都是很模糊的。但他却看见似乎有什么青绿色的东西在疯狂追赶着自己。像是一团光,但又像是个人,或是动物。总而言之,他无法准确的形容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那团青绿色荧光物体伸出的东西碰到苍淮生的鞋子之前,母亲率先将苍淮生搂到怀中,同时在左手快速凝聚出数张金黄色的符纸,用力甩向那团发光物体。在那团发光物体接触到符纸的一瞬间,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趁着爆炸的间隙,母亲继续带着苍淮生往外面冲去。
他们最后是怎么离开的,苍淮生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当时母亲身上熟悉而安心的玉兰花味道。
还有母亲将他交到结界外的父亲手上时,说的那句,“胆敢觊觎‘天织司掌事’的儿子,我不会去削它一顿都对不起这个名号。”
担心结界里出意外的父亲自然是带着他在原地等着的母亲回来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天上挂起一弯明月时,母亲才从结界里出来。当时,一起带过来的护卫们已经被父亲遣散,只留下母亲的贴身侍女。
苍淮生还记得,当时父亲牵着自己,围着站在结界裂缝前面,抬手掐诀的母亲转了一圈又一圈,以确认母亲是否受伤。
而母亲还是那副乐乐呵呵的模样,她转过身来,面向苍淮生,俯下身,将右手背在身后,用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淮山没事儿就好......”
身上披着父亲刚脱下来的藏青色外袍的母亲的身影,将那道裂缝遮了个七七八八。但他还是看见了有一个类似绣花针似的物什,末端引着银白的“丝线”,沿着裂痕两边来回穿梭。
他有些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便抬起小手,揉揉眼睛。再睁眼时,那“针”与“银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恰好此时,苍淮生收到了来自母亲的一记“爱的爆栗”,还有一句,“这祸闯得不错,奖励你今晚举着一盆水跪祠堂,我没叫到你就不准起来。谁来‘救’你,你就加跪一个时辰。谁来打扰你‘思过’,你就同我说,我来收拾他。”
显然,中间那句是说给那位侍女听的,每每苍淮生挨罚,她就会力所能及地帮忙分担。遗憾的是,苍淮生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模样,只记得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温柔的微笑,以及她的名字,“啊柔”。
后半句也是在警告他的好父亲,少在儿子罚跪的时候拉他唠嗑。
诚心地讲一句,如果可以,苍淮生也希望自己这一趟出来之后,看见拧着眉的父亲,看见拿着藤条的母亲,看见满脸担忧的阿柔。
但这些,都已经成为风可以吹散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