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星，凡俗之上，修行者有三类，人、妖、精灵。

所谓精灵，或秉天地灵气或受香火供奉而生，天生神通，可化人身。譬如所谓的山神河神，画精琵琶精，以及土地爷这般的地方上神祠供奉者。

李繇今夜所遇见的这位老妪，便是一个在祁江府城隍庙受凡俗香火供奉而生的精灵。

方才这老妪，通过一幅幅画面，向李繇说明了自己的来历遭遇。

祁江府境内，有段江河，叫做祁江。很久之前，江中有一条金龙鱼妖，性情温和，时常救助落水之人。于是，乡民感念其恩，修建了一座神祠，以香火供奉之。其间，天下大乱，金龙鱼妖死，神祠也被损毁。后来，嘉渝国立，设祁江府，重修神祠，塑人身龙头之像。再后来，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城隍庙。这老妪，便是神祠重修之后，受香火供奉而生的精灵。

于是，一个问题便来了。她并非金龙鱼妖，但因着这份因果，却有护卫一方凡俗，甚至保护金龙鱼之责任。但偏偏，百年前朝廷下令，将祁江金龙鱼列为供奉。自此，上至府衙下至百姓，都兴起了捕捞金龙鱼之风。这一百年来，祁江金龙鱼日益稀少，而老妪受此反噬，灵性日益衰减。

昨夜，李繇在周明仁夫妇房间喝的那鱼汤，便是由两条两百年的金龙鱼烹饪而成。而且，这两条鱼，还是这老妪暗中保护，时时灌注自身灵气的金龙鱼。

那最后一副画面，是一处集市，一条金龙鱼在一个水缸里活蹦乱跳，水缸旁边，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块血糊糊的栈板。

李繇自然明白这老妪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出手救下这条金龙鱼来，甚至于希望自己再多做点什么，否则何以有那许多很早以前的画面。

但李繇却是明白，这里面水很深。

嘉渝国重修神祠，为何塑的是人身龙头之象？来到这异时空，李繇是见过金龙鱼的，印象中，以前那个李繇还吃过不止一次。金龙鱼的头，并不是龙头，它只不过有金色鱼鳞罢了。

再者，为什么百年前朝廷会下令，将祁江金龙鱼列为供奉？以至于，府衙派修行者，凡俗用巨网，大肆捕猎，令祁江金龙鱼日益稀少。

所以，李繇在城隍庙，对着塑像合掌行礼，却没有说什么。因为，自己目前能做的恐怕有限得很。

但力所能及的事，李繇还是要去做的。无论是其中的因果，还是知晓了这个悠远哀愁的传说故事。

脑海里回忆着韩山童给自己的那份府城地图，李繇来到了府城之中最大的集市。此刻，天尚未明，但已经有许多商贩在那里开始一天的忙碌。

无须问人，李繇循着了那气息，朝着那牲畜贩卖宰杀区域走去。

密密麻麻关在一个小笼子的鸡啊鸭啊，时不时扑腾叫唤着，在砧板上蹦起来又落下去的鱼，猪牛羊这些大型牲畜早别处便被大卸八块，肝胆脾肾肠子各自挂在那里，冒着热气。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血水在满是屎尿杂碎的地上四处流淌，一些浑身油污的商贩正提着刀忙碌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繇收敛心神和目力耳力，屏住呼吸，走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前。水缸里，有许多的鱼，游来游去，吐着泡。一条手臂长短的金龙鱼，在水缸底层蜷曲着，一动不动，似乎感应到了李繇的到来。

李繇微微一笑，对此间鱼贩说道，“这些鱼，我全都要了。”

那鱼贩开始还有些犹豫，待接过银票一看金额，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说道，“要得要得。”随后，看了看四周，又低声对李繇说道，“客官怕是也看到里面那条金龙鱼了吧？否则也不会给这么多。”

李繇笑了笑，只说道，“眼下不必宰杀，你且先把活鱼送到地方。”

那鱼贩急忙给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取来两个木桶，两个人用大木瓢，将水缸里的鱼，连鱼带水，舀到木桶里去。

便在这时，一个泼皮模样的精瘦男子，走了过来，打着哈欠说道，“孔老六，大清早的，生意不错嘛。”

那被叫做孔老六的鱼贩，顿时脸色一变，放下木瓢，迎上前去，一边搓着手，一边陪着笑。

这精瘦男子，却理也不理，直接走到了两个木桶前，伸出右手。

“阿弥陀佛！”李繇也伸出了手，将那只满是刺青的手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