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向来不喜酸味,浅尝几口,便拿起酒杯,在桌面轻轻摇曳,抿一口,看着她道:"虽无法远行,但总不能整个春节都宅在家,可有想去之地?"
"美术馆?老百汇?大戏院?博物馆?名人故居?"鸢也说完,自己都皱起鼻尖,"罢了,平日带客户常游这些地方,看也看腻了,况且春节期间游人众多,我可不愿人挤人。"
尉迟点头:"那再想想罢。"
用毕晚餐,鸢也开始布置尉公馆,司机已购得所需之物,她颇重仪式感,拒绝仆人代劳,亲自将福字贴于玻璃窗上。
然后站在椅凳上,环视整个尉公馆,花瓶中的红梅,茶几上的果盘,还有门口的灯笼与春联……刹那间,这座刻板的府邸,也添了几分暖意。
视线转向客厅,她看见尉迟正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宁静的光芒。
看着看着,鸢也忽然对他嫣然一笑,尉迟一怔,旋即回应以笑。
打理完毕公馆,鸢也回房准备沐浴,刚开启房门,便嗅到一股陌生的香气,循香寻去,是香薰机,她转头问道:"怎换了这个?"
"这是幼安方才送来的,说是助眠之物。"尉迟答道。
鸢也轻抿嘴唇,直言道:"我不喜此香。"
尉迟甚是通情达理:"那就熄灭罢。"
关闭香薰机,推开窗户,香气渐淡,鸢也仍立于窗边,眺望夜色,轻声问道:"你与幼安一直保持着联系吗?"
"嗯,她是海外市场的负责人,工作上也有不少交流。"尉迟打开衣柜,满眼皆是她的衣物,原本属于他的空间已被侵占,他寻觅一番,才在她的衣物下找出自己的衣物,无奈摇头。
"她平日在法国办公吗?"鸢也又问。
"嗯。"
鸢也微微一笑:"那样挺好,能住在家中,她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吗?"
尉迟语气略显停滞,再开口时略带低沉:"父母和弟弟。"
鸢也转过头,嘴角上扬:"原来你是家中的长子,难怪她如此依赖你。"
尉迟反倒是笑:"今晚为何总聊她?醋坛子还没倒完?"
鸢现已确信李幼安只是妹妹——一个竭力维护姐姐在尉迟心中地位的妹妹。
她耸耸肩:"谁让你什么都不主动告诉我,我只能自己问,或者你一次性回答完我所有问题,我以后就不会提她了。"
尉迟挑眉:"你还有问题?"
"当然有,比方说,母亲曾提及,你十二三岁时的暑假去了法国,那时幼安不过七八岁吧?都说三岁一代沟,你们相差那么多,能玩到一块儿吗?"
当然玩不到一块,所以你当年认识的并非李幼安,而是李柠惜。
"再比如,你后来未曾再在爷爷家长期居住,想必也没再见过幼安,最多只是电话联系,她为何对你如此亲近?"
因为你差点成为她的姐夫,即便姐姐已不在,她仍将你视为姐夫,视你为自家人。
尉迟只觉她啰嗦,没完没了,干脆走向她。
"尉总为何不答?我这些问题有何不可说之处?"
尉迟停在她面前,注视着她,鸢也顿了顿:"何事?"
他径直将她横抱起,鸢也立刻喊道:"喂!"
"出门一日,满身汗味,先沐浴罢。"尉迟抱着她步入浴室。
"我自己会洗!"鸢也并无与他嬉戏的兴趣,挣扎着要下来。
尉迟关上门,浴室变得狭小。
鸢也退后两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都是陈年往事了。"
"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又胡言乱语。"你每日都在想些什么?尉迟拧开水龙头。
"既是无妨之事,为何遮遮掩掩……"话未说完,一股水流迎面而来,鸢也本能地闭上眼睛,"别往我身上浇水!"
第116章 她愿为他赴死
鸢也连忙低头:"哎!我的眼睛淋到了!"
尉迟关闭水龙头,扯过毛巾递给她,鸢也边开门边说:"我去拿纸巾。" 在她的举手投足间,尉迟并未阻拦,随她至门前,岂料她猛然反转手腕,将他推出门外,未等他回神,木门重重阖上,留下一句:“就此别过!”
尉迟一身湿漉,立于门外,方悟自己落入了她的计谋之中。他转动门把手,门已被内侧锁住,他轻启薄唇:“开门。”
“不开。”鸢也背倚门扉,“尉迟总,我正式告知,你未解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与你分室而眠。”
“什么问题?你又为何生此闷气?”
“李柠惜是谁?”
她猝然发问,内外一片静默。
鸢也整夜自我安慰,试图假装不知情,不愿为此事破坏新年和睦,岂不是中了李幼安的算计?
然而,她并非能轻易妥协之人,不问清事实,心中难以平复。
李柠惜,那位不论生死都存于世上的女子,她定要知晓她在夫君心中是个怎样的角色。
鸢也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尉迟眸中微露温情,未询问她如何得知李柠惜,仅在短暂的静默后答道:“是幼安的胞姐。”
幸好他说的是实话,此刻鸢也竟有些庆幸他未欺骗她,否则她真不知如何应对。
“为何从未对我提及?”
尉迟言道:“多年前便已离世之人,何需提起?”
鸢也追问道:“她对你而言何人?”旋即列出可能,“挚友?初恋?未婚妻?”
尉迟语气淡漠:“亡者已矣,无需再提。”
鸢也周身一震,略作停顿:“是我唐突了。”
……
次日除夕,他们前往老宅共度年夜饭。无事可做,便早早携阿庭前往。尉迟陪伴尉父弈棋,鸢也于花园向尉母学艺栽花。
半途,李幼安前来凑趣。她并无天赋,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学会,还铲坏了花根。尉母心疼道:“你还是在一旁观赏吧。”
李幼安只得收手,在花园石凳落座,静静旁观。
鸢也提壶浇水,对花盆根部施以润泽,口中似是无意提及:“幼安,过年不回家吗?”
李幼安一愣,方知她所谓的“回家”,指的是她在法兰西的家。她并不认为这是多余的问题,鸢此言是在暗示她,此处非她家,她不应在此久居。
然而,问此问题便是错。
她望向尉母,果然见到尉母眼中微闪,随即抿唇,平素温和的面容略显沉郁。
李幼安嘴角扬起,回应道:“我父母去芬兰旅游,弟弟与朋友相伴,我回去也是独自一人,不如伯母家热闹。”
鸢本欲回一句“原来如此”,尉母却开口打断:“今日学至此,我们进去休息吧。”说完放下花盆,径直离去。
鸢一向敏感,察觉尉母异样,不禁反思,自己并未说错话吧?只是问李幼安为何不回家而已。
李幼安经过她身旁,扔下一句:“自以为是。”
“……”鸢满脸疑惑,随之步入主屋。
年夜饭桌上,尉母恢复常态,对鸢依旧关怀备至,盛碗汤予她:“熬了一下午,滋补身体,多喝些,看你气色不佳,趁过年这几天好好调养。”
“谢谢妈妈。”鸢接过,心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尉迟剥开蟹壳,满满蟹肉置于她面前。
鸢瞥他一眼,喂阿庭一点,其余自己享用。
李幼安平静地看着他们用餐。
饭后,鸢于前院散步消食,同时回复新年祝福的信息。多数是群发,她亦编辑消息群发回复,个别特别的祝福,她则用心回复。
一串串信息阅毕,停留在星星的对话框。他未发信息,苏先生向来被动,应由她先发祝福。正欲编写,背后响起李幼安的声音:“你们竟未争吵?”
鸢锁屏回身,对她说:“此话怎讲?新年之际,吵架岂非不祥?”
李幼安轻笑:“难道你昨日未听见我在书房与尉迟的谈话?门都没关严,是故意给你机会。”
原来是刻意为之。鸢从容应道:“昨日我在婴儿房陪阿庭玩耍,只知你到来,无暇招待,失礼了。”
李幼安双臂环抱,室外风大,她裹着厚重围巾,显得身形愈发纤细,柔声道:“你没听见无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鸢手中玩弄着橘子,岔开话题:“吃水果吗?”
李幼安短发被风吹乱,忽然道:“我本名非幼安,是檬惜,我还有位姐姐名为柠惜。”
这是要说的意思,鸢笑意稍减:“都是动听的名字。”
李幼安昂首:“我姐姐是世上最爱尉迟的人,她能为他舍弃生命。”
鸢缓缓回应:“生命属于自己,退一步讲,属于父母,我说这话有些冒犯,但为男子寻死觅活,她对不起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