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秉信想了想说,“可能是国民党管我这个营的那个当官的没报吧,他也是运河县人,就是他在战俘营里一直拉我去台湾,我从国民党监狱里出来后他也退役了,他在基隆开了一个饭店,我前些年还去看过他。”
田秉信手里的判决令,让接待的运河县统战部的干部唏嘘不已。
这些年,他们接待了不少从台湾回来的老兵,大都是解放战争时被国民党拉壮丁,跟着打完淮海战役,淮海战役后撤到台湾的,还有一部分更早,在抗日战争时就入了伍,但像田秉信这种,本来是志愿军战士被俘虏,还错当成烈士,三十年后又活着回来的在运河县是第一个。
抓还是不抓,欢迎还是不欢迎,虽然统战部部长的意见是要宽大,但这叛徒的身份始终没法子除掉,统战部的干部认认真真地看了田秉信拿出的破旧的判决令,说“田大爷,你受苦了,这个判决令很重要,我们得拿回去复印一下,现在县里面也有了复印机,不过只有政府的办公室里一台,统战部还没有。”
宋义波讲,“你一定要保证给拿回来,这可是证明我舅清白的东西,千千万万不能丢了。”
统战部干部写了收条,拿了回去。
田二娘在旁边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地抹泪,一个劲地哭,当年当家的去了朝鲜,她牵肠挂肚担了大半年的心,没想到成了烈士。那么多年,她终于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对田秉信没了念想,没想到日子好起来了,这个当家的也回来探亲了。收到来信后两年来的晚上,她就再也没睡好,中间的信中,也没讲后面他自己成家没有,只是说自己一切还好,争取尽快回来探亲,这探亲算哪门子事,这运河县是他田秉信的老家,田家的祖坟虽然在五十年代都扒了,可前两年又都重建了回来,他大哥田秉德也还在,这个田秉信本来是回家,怎么是探亲呢?!
晚饭是在县宾馆里,宋义波办的接风宴,两边亲戚呼呼拉拉来了近百十号人,摆了好几桌。
宋义波坐在主桌主位上,对身旁的田秉信说,“姑父,你看咱运河县现在搞得不错吧,跟你原来走的时候变化大吧?那个时候吃地瓜芋头都吃不饱,看咱现在家家摆个席都是十个碗八个碟,全部是肉菜,鸡鱼肉蛋山珍海味全有,这个你能想的到吧?”
田秉信点点头,“变化确实大啊,我看着好多家里都盖了瓦房,比原来敞亮多了。”
宋义波点点头,“还是咱搞社会主义能搞好,台湾那边就不行吧。”
田秉信一时没搭腔,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嘟囔,“要说有钱,还是台湾富,人家那边家家都有彩电冰箱洗衣机,好多家里也有小汽车,咱这边我也问了,家里有彩电冰箱的还是少,这还是城里的,农村老百姓更差一些,我看两边要差个二三十年。”
宋义波一愣,没想到姑父这样回答,停了一会儿哈哈一笑,说“吃菜吃菜”,给田秉信夹了一块辣乌鱼,压底声音悄悄对田秉信讲,“姑父,这是咱自己家里,出去可别乱讲啊,领导说什么你应着就是,你这话要是放在十年、二十年前,不把你崩了也会把你关个几年。”
田秉信连忙说,“对不起,长官,是我错了。”
宋义波又爽朗地笑起来,大声说,“讲啥长官哩,姑父!你看被国民党压迫的,一张口就是台湾的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