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海涛第三次差点死的时候,已经不再叫三孩儿了,那个时候,他大哥真的死了,他爹也真的死了,而且是光荣牺牲了!
他舅家表哥宋义波这么说,大爷田秉德这么说,他娘田二婶这么说,他二哥田海江这么说,村里镇上和县里的政府都这么说,田秉信家因此是双烈属。
田秉信和大孩儿田海河不是死在老家,也不是死在中国,而是死在三千里以外的朝鲜。
田秉信是和大孩儿田海河一起参加了志愿军成为烈士,当然,他没有想到自己成为烈士,更没有想让大孩儿成为烈士,这是他参军的时候没有想到的。而且,他本来可以选择不去朝鲜而去南方的广州,但田秉信是个拧头筋,他就是一定要去朝鲜保家卫国。
田秉信原来也没想过去参军,那天他去镇上赶集,他听说最近有潍县过来的麦种收成比原来种的要好,他买完了新出的麦种背着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镇西头那边敲锣打鼓鼓声震天,他本来不喜欢凑热闹而独自往南走。
“秉信!”
刚迈了两步就听得有人远远喊。
田秉信抬头一看,一个解放军带着两个民兵拦住了他,他心里慌了慌定定神,“长官好!”他喉咙里嘟噜着一声。
那个解放军看着很眼熟,“俺是解志高,山药蛋子!”对方大声喊道,一把抓住了他双手。
田秉信这才把眼前腰里别着手枪、英武挺拔的军官,跟二十多年前私学里坐在前面淌着鼻涕,来自东柳村的山药蛋子联系在一起。
虽然田秉信在私学里只待了三年,识了几百个字,但他更记得跟大哥田秉德一起和东柳村来的几个孩子整天地打架,解志高是那时候东柳村里最小的,因此受他俩欺负最多,把屎棍子扔到装书口袋里算是小事,有一次他俩一起把山药蛋子摁到地上,把头打出血背过气去,如果不是张大善人调和,两个村子的男人们差点又因这事再大打一场架,他因此被勒令回家。
几年前他听说过解志高参了军去了东北,又跟着队伍打到了南蛮子那边,现在路上碰到人家成了解放军当官的,腰上别着枪,他脑子里一嗡,蹦出听戏时候听到的四个字“冤家路窄”。
“解长官!”
田秉信努力让自己站直,腿不打哆嗦,半天小声地憋出了三个字。
“我现在是人民解放军,为人民服务,别叫长官,就叫我同志,志高同志。”解志高满脸亲切与和气,“我回运河县招兵,走,跟我去那边转转”。
田秉信别无选择,只有顺从地转了回头。往西边走的那一里路上,田秉信从两位民兵那里知道解长官是营长,又听着解志高把前些年的经历絮叨了一遍,
“在锦州的时候把一只耳朵震聋了......”
“在湖南的时候子弹从右胸穿过差点被打死了......”
“现在在虎门,离被英国人占的香港就一百多里路......”
田秉信满脑子想着为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开脱,“解营长,原来咱小的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