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松毅坐镇北境数十年,跟北漠大了一辈子交道,不过寥寥数问,便从胥琰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了大量的信息,让在座的齐人对如今北漠内部的局势不再两眼一抹黑。
当然,众人也明白胥琰在很多事情上肯定还有所保留,但再想从他这里挖出些什么关键信息怕是不可能了。
卢松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接下来并未再浪费口舌。转而从阿莫递交给他的牛皮袋中取出了那封北漠大王子的亲笔信。
此信是用北漠的文字书写,不过这也难不倒在座的齐人。
卢松毅、蒋易这些长年驻扎北境的边将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防备北漠的进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卢松毅在数十年前便对手下的将领立下规矩,命他们必须学会北漠的语言文字,加深对北漠的了解。大到北漠的风土人情,小到北漠人的饮食作息习惯等等,都要有所了解。
而郑子清出身世家,家学渊源,习读北漠文也不在话下。
卢松毅取出信后,当仁不让,很快将其看完。也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什么变化,便把信直接给众人传阅。
这信中所言之意倒是与胥琰此前所说的大差不差,不过措辞却强硬许多,字里行间透露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过,这也正是北漠大王子的风格。
再有金印为证,至少胥琰所言想要促成北漠大王子一方与大齐的合作共同辖制达勒这件事应是可信的。
当信件再次回到卢松毅手上后,他对胥琰说道:“大王子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只是此等大事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需要殿下入京与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商议。”
胥琰颔首:“您所言不错,我们本也是冲着齐京而去的,只是阴差阳错才到了这里。为免后续路上再发生今日之误会,还请诸位相助。”
“这还不简单,本将吩咐下去从亲卫营抽调一队人马随你入京。有他们跟着,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上前冒犯。”蒋易爽快地说。
“不妥。”卢松毅反对道,“边军无令不得擅离,况且战事将近,你身边可用之人只能更多不可减少。”
接着,他转而对郑子清说道:“子清,眼下朔州危急。这里离天武城又太近,一旦天武城被破,这里恐怕也会随之遭劫。我看不如这样,你将矿场内服役的普通百姓遣散回乡。如此一来,这里只剩下少部分犯官族裔,禁军看守的压力也可大为降低。
届时便能抽出一部分人手,由你亲自带人护送胥琰殿下进京,想必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这——”郑子清有些纠结。
护送胥琰入京促成双方合作自然是功劳一件,只是他此番来到北境并非仅仅为做个看守矿场的副统领,还有其他目的。在任务完成之前,他不便回京。否则坏了族里的布置,他即便立了功也难逃责罚。
郑子清思考片刻后回道:“世叔说的在理,近日劳役们因为两国交战惶恐不安,早日放他们离开也省得还要劳心劳力地弹压他们,也能让将士们轻松些。只是,我奉命驻守此地,冯继祖走后,我若再离开怕是不妥。这样,我亲自选一批禁军精锐,由我的副官带领护送胥琰殿下,您看这样安排如何?”
“也好。”卢松毅也明白此时郑子清怕是不愿意返京,“不过,除此之外,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指了指侍立在他身侧的卢明远道:“希望你能同意让我孙明远也跟随胥琰殿下一起返京。他虽年纪尚轻,但自幼受我悉心培养,在年轻一辈中也算能力出众。路上定不会拖后腿,说不定还能出份力。”
“祖父!您说什么呢?我不会离开——”
卢松毅抬手压下了卢明远的反对,继续对郑子清说道:“子清,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明远与我不同,他并非有罪之人。你也知道,我被弹劾收押不久,明远的父亲熙昭同意了卢氏族长将他一家过继给断嗣的嫡枝二房的提议。
过继那日,明远为我鸣不平,在卢氏祠堂大闹了一番,被盛怒的族长除族。
他母亲康慧郡主担心他受我牵连便进宫求了皇后。后来宫里的旨意下来,也只定了我一人之罪。陛下在明远幼时赐给他的正五品宁远将军的虚职也并未被废除。所以你大可放心让他离去。”
“原来如此,只是从京城到这里的一路上怎么都没听明远说起过?”
若是知道卢明远还有武职在身,冯继祖的手下们也不至于那样猖狂地屡次欺侮他们。
“哼,若是我不扮作有罪之身,那冯继祖又怎么可能让我跟在祖父身边?”
那时候卢松毅被从牢狱中带出后身体状况极差,卢明远万分担心。但他年纪尚轻、力单势薄,父母兄长又突然变脸,像躲瘟神一样根本不愿意出面相助。再加上冯继祖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卢松毅。
不过,定国公被抄家流放的旨意并未当中宣布,很多人以为整个定国公府都难逃责罚。而卢明远父兄急匆匆地过继出去也像世人佐证了这一点。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卢明远还是自由之身,甚至还有虚爵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