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拈须微笑,段文昌回答:“哦,庖厨的名字。”
薛涛心下忍俊不禁,庖厨也有雅号,这名门公子的生活……
她随意看向周围,这宅子并不甚大,且已半旧,但修雅整洁,僮仆成群,透着世家的平稳祥和。
段文昌将他们带到正堂宽坐,笑道:“此宅由我一位寡婶居住,她清心求佛,不喜会客,我们不必扰她,二位尽管自便。”
说着,一个面目丑陋的中年女子领着两个娇憨的小婢子端上冷点心来。薛涛不由暗想,段公子的庖厨用人可没有起名那么讲究。
段文昌笑问那丑陋女子:“膳祖,今年寒食吃什么?”
女子指使小婢将点心呈到各人几案上,薛涛看自己的,小小三例,一碗饧粥,一块环饼,还有一盘金黄的丝丝缕缕缠在一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段文昌举起银筷,一脸期待。薛涛有点想笑,除了那丝丝缕缕,饧粥环饼不就是每年寒食都要吃的东西嘛!
她刚要举筷,忽听段文昌说:“把瓶花先撤下去。”婢子们赶紧照做,室内花香散去,他才微笑对薛涛说:“请了。”
薛涛忍笑先吃了一口饧粥,没说话,不禁又吃了一口。她心里升起一种感觉,好像这个丝丝暮雨、无灯无火的日子,忽然和软幸福起来。
段文昌在一边津津有味地介绍:“这粥简单,将大麦熬成麦浆,煮熟,然后研杏仁为酪,再入蜂蜜,冷凝后切块,吃的时候浇上糖汁即可。只是越简单的食材,越要精挑细选,火候严谨。”
薛涛的嘴巴被那甘美的甜饧粘住了,忙点点头。
段文昌自己不吃,兴高采烈地劝她:“你再尝尝寒具。”
说那环饼。薛涛依言咬一口,他便继续介绍:“这个更简单,以蜜调水和面,油炸,就是了。”
入口即碎,脆如凌雪。从记事起每年吃寒具,从没有这样好吃,也贵在手艺和火候吧。薛涛不等再劝食,忙又夹了一团金色丝缕到口中,酥软咸香,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次段文昌没有介绍做法,而是问膳祖:“这是什么?怎么做的?”
中年丑陋女子高声回道:“是金线油塔。”
“嗯。”段文昌等着她介绍做法。
她不做声,看看薛涛和司空曙。薛涛忽然明白,她是怕自己“偷师”呢,忍不住噗嗤笑了。
膳祖有些不高兴:“公子,我备酒去了。”转身便自己退下。
段文昌并不介意,笑问薛涛:“味道如何?”
薛涛点头笑:“贵府厨娘的手艺真难得。”
段文昌笑道:“当然。”
用过寒食点心,婢子呈酒来。薛涛端起莲花高足银盏饮一口,酒很薄,但有种高冷的雪气,刚好冲淡了点心的浓香。饮后许久,口内方泛起一阵清爽奇异的微甘。
“这是百花酒,金桂玫瑰等一概舍去,用的是奴子从吐蕃采来的百种野花。稍微淘渌过便弃之,取其冷香之意而已。我喜欢清简的味道。”
薛涛睁大眼,高原野花采集运输都不易,这份清简之味的费用可并不清简,也是世家公子的闲情吧。
告辞时天色已晚,段文昌骑马将薛涛送到牙城门前。薛涛忽然想起一事,笑问他:“段公子这样讲究,从江陵来的路上没有庖厨怎么办?”
“有啊,我一直带着膳祖。庖厨在路上,就叫‘行珍馆’。”段文昌认真回答。
薛涛深深点头,笑着回乐营。比起韦臧孙的铺张豪奢,段府的食物才是真正的美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