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00年之前，方直就不显山不露水不露声色地在民办私立学校兼职代课几年了。

在担任白膏河中学教导主任之后，依然偷偷摸摸地在一所武校兼职，兼任文化课老师，赚些外快。

后来，被校长单宇藏意外发现，找其谈过几次话，意思很明确，要求方直辞掉校外兼职，专心干好白膏河中学的事务。

方直觉得在校外兼职的收入与自己的工资差不多，主要是能够按时领取，就推三阻四，扭扭捏捏地一直不舍得辞去。

但看到单宇藏校长态度坚决，在征得父亲意见后，他也就忍痛割爱地辞掉了兼职。

方直与单宇藏搭班子两年后，看到白膏河中学复兴无望，校长单宇藏的做派越来越不靠谱，两人之间也逐渐产生了矛盾。

只是矛盾在水下，谁都不愿意提起。权衡利弊之后，2001年8月，方直主动要求辞去白膏河中学教导主任职务，调去铁东中学当了一名普通老师。

当然，方直这样做是为自己着想，完全没有为白膏河中学着想，他为了自己兼职挣钱更方便。

不担任教导主任，事务就少很多，再者来讲，铁东中学距离县城更近些，铁东中学的名声也更响亮一些，兼职更方便。

方直的离去对白膏河中学损失巨大，无论从教学质量，还是从外在名声来说。

单宇藏校长当然深深明白这一点，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心知肚明。

当方直当面提出辞职调离时，单宇藏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方直会提出辞职，这可是他的学生啊，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助手。

甚至自己都在考虑，有一天自己不干了，就提拔他当校长。此刻，他提出辞职，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单宇藏无比气愤地说：“方直，你啥意思？我刚提拔你三年，你就要调走，翅膀硬了是不是？”

方直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应答准备充分。

他平静地说：“单校长，我想距离城里近点，回家上下班节省点时间，孩子要读幼儿园了，接送方便些嘛。”

他断然不会说是因为看不到白膏河中学兴起的希望，对单宇藏校长很失望，以及方便自己在外兼职等之类的真实原因。

经过几年的历练，在父亲方春玉的指点教诲下，方直已经不再是那个初生牛犊，他学会了世故，学会了掩饰，学会了言不由衷。

方春玉教导他：“人不可以太棱角，但不可以无底线，不可以无原则。”

单宇藏心里非常清楚方直的去留对白膏河中学的巨大影响。

他对方直说：“白膏河中学是你的母校，我掏心窝子对你讲，你是本地人，你应该清楚，你调走了，白膏河中学会受到很大影响。”

单宇藏说的确实是实际情况。

他心里门清方直对此刻的白膏河中学的重要性。三年前，单宇藏自己亲手逼走了程知行，虽说也是白膏河中学的一大损失，但程知行主任到底不是喝白膏河水长大的人，除了白膏河中学，他在白膏河沿岸百姓群体中没啥影响。

方直则完全不同。

近几年，眼见着方直的教育教学等各方面能力飞速提高，在铁东教育界小有名气。

在白膏河中学内，方直能够压得住吴德仁、呼少杰等一批中年老师，也镇得住场。

有方直在，单宇藏校长自己才能够放心在外面做自己的生意，不会担心后院起火。

方直的父亲方春玉在本地当校长几十年，在本地颇有影响力、号召力。

方氏家族族大人多，连同其本地沾亲带故的亲戚，势力很大。方氏家族门风正，家规严，只方直同辈的方氏子孙中，考取中专、大专、大学者就有十几人。

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家教育自家孩子都会以方氏家的孩子为榜样，激励自家孩子好好学习，努力上进。

因此，方直分配到白膏河中学，实实在在地给白膏河中学带来不少正面影响与效应。现在白膏河中学内不少学生家长就是看在这些方面，才肯把孩子送进来读书的。

方直要调走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经过父亲方春玉的点头。

于是，他对单宇藏说：“单校长，我没有你讲的那么重要，有你在，白膏河中学就稳如泰山。”

单宇藏抬眼看了一下方直，“哧”了一声，顿了两秒，接着说：“怎么？你还给我说假话？”

“我说的是真话，单校长，”方直赶紧补充道：“是你过来之后，白膏河中学才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嘿，你这家伙，倒是学会恭维了。”

单宇藏用右手的食指朝着方直点了两下。

方直咧嘴笑了笑：“单校长，我真的是为了照顾孩子方便，其它真的没什么。”

方直心里知晓单宇藏能够猜透自己调走的原因，不是真的没什么，是真的有什么。

“老头子方校长知道吗？”

单宇藏身子往后靠了靠，两个手臂抱在胸前，眼皮一眨不眨，盯着方直，意味深长地问。

方春玉在1970年代支教时期，与单宇藏的父亲在同一个学校工作过一年多时间，彼此认识。

单宇藏从家乡调到铁东中学时，单宇藏的父亲给他提过方春玉。单宇藏本来就是八面玲珑之人，在白膏河沿岸，方春玉名声很响，威望很高，所以单宇藏对方春玉一直都是尊敬有加，无论何种场合见面，都是“老头子长，老头子短”的称呼。

“我还没给他说呢。”

方直声音明显小了一些。其实早已经说过了，不然这么大的变动，他还不敢自己做主。

这是方春玉校长叮嘱过的。

方春玉做事从来都是谨慎小心，用他的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说话做事从不说满做满，总是留有余地。

他说：“余地留给别人，也是留给自己。”

方春玉告诉方直：“暂时不要对单宇藏说你给我讲过要调走的事情，单宇藏肯定会问的。”

“为什么不给他说？”

方直疑惑地问父亲。

方春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以单宇藏的性格，你要调离，他肯定会问我相关情况。如果你告诉他已经和我商量过，以后我与他见面，担心有点尴尬。反之，你告诉他是你自己的决定，他问我，我有话跟他讲，大家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至于以后见面尴尬。”

“他问你，你怎么回答？”

方直觉得父亲多此一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见儿子如此幼稚，参不透其中因由，方春玉觉得有点不耐烦，摆摆手，大声冲着他说：“别问那么多了，去吧去吧，自己再动脑子想想，按我说的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