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为时已晚。
黄墨轩打开小铁门,见彪子堵在门口,不解道:“你说啥呢?”
彪子的眼睛始终盯着这辆,说话就要到门口的马车。他抬起胳膊,刻意拦住黄墨轩说:“快回去。”
就在彪子跟黄墨轩一问一答的几秒钟时间里,马车车棚旁的耳帘,被人从里面挑开一条缝隙。
一只乌黑锃亮的枪口伸出来。
彪子见状,身子猛地向后一窜,正砸在黄墨轩身上。黄墨轩猝不及防,被彪子撞了一个大跟头。
几乎在同时,马车里的枪响了。
子弹“啪”地一声,打在小铁门旁,又被弹了出去。
彪子压在黄墨轩身上,他用脚勾住小铁门,稍一用力,小铁门被关闭。
他一轱辘爬起来,从黄墨轩腰中拔出手枪,“咔吧”一声子弹上膛,说了声:“快回屋去。”
彪子举枪在手,侧身来到大门旁,透过门缝向外看,瞅准机会,猛地打开小院门,一个就地十八滚冲了出去。
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那辆马车的三匹牲口,就四蹄蹬开一路飞跑而去。
彪子见马车就要跑到这条街的尽头了,他刻意回头看去,黄墨轩跟头把式的,正弓腰往屋里跑,他喊了一声:“俺去追他。”
“回来。”黄墨轩一个急刹车止住脚步,跑回到大门口,先探头四下看了看,冲彪子摆手说:“你给我回来。”
黄夫人正在餐厅吃饭,听到枪声,急忙跑出来查看情况。见彪子在院当中,正帮黄墨轩拍打身上的灰尘,不解道:“咋的了。”
“没事。”黄墨轩浑身颤抖着,甩手示意夫人回屋里去。
黄欣妍平时喜欢睡懒觉,偏巧今早她被尿憋醒了,去厕所放松。
她走出厕所,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无意中透过窗户,向楼下瞥了一眼,正赶上黄墨轩打开院门,被彪子撞了个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同时传来了枪声。
她大惊失色,疯一样跑下楼,冲到房门口,险些把嫂子撞趴下。还没等站稳,她声嘶力竭一声大喊:“哥,伤着没!”
黄欣然这一嗓子,把本来就惊魂未定的黄墨轩,吓得又原地跳了起来。
彪子听到黄欣然的大吼声,虽然没像黄墨轩那样的反应,心里也是忽悠一下。
他瞥了黄欣妍一眼,又是猛然间看了一眼,他再次被电击中了一样。
黄欣妍穿了一套睡衣,不知道是她睡觉时造成的,还是刚才受到惊吓,一路奔跑造成的,睡衣上面的两个扣子被挣开,白皙的脖颈下,乳沟若隐若现。
她穿了一双棉质拖鞋,从楼上一路跑下来,左脚上的拖鞋不知丢到哪去了,那白白的脚,踩在青石板地上,显得是那么的醒目。
黄欣妍还在惊恐之中,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她流着眼泪,来到哥哥近前,从上到下搜寻着,生怕刚才那一枪,打在哥哥身上。
黄墨轩脑子乱的一团糟,他没注意到妹妹在哭,只是无意中发觉,妹妹的胸都露出来了,顿时燃起一团怒火,低声训斥道:“快回屋去,挺大个姑娘家的,像什么样子。”
黄墨轩完全出于对妹妹的爱护,提醒妹妹,这里还有外人。没想到他这一嗓子,以及突发的急躁,对妹妹瞪起了眼睛,瞬间起了化学反应。
黄欣妍愣在那里,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质问道:“你为啥吼我,为啥!”
黄欣妍的怒吼声,把彪子惊到了。
他读懂了黄墨轩的愤怒,因为有他这个外人在场,黄欣妍依着不整有失体面。
他触电般打开小院门,一路跑回汽车上。
黄墨轩见彪子跑了出去,也改换口气,低声哄劝妹妹说:“大冬天的,快回屋去吧,别冻感冒了。”
“你为啥……”黄欣妍得理不让人,她不依不饶,还要跟哥哥发脾气。猛然发现自己依着不整,她瞬间领会了哥哥的良苦用心,便狠狠白了哥哥一眼,气冲冲回屋去了。
汽车没有熄火,为的就是黄墨轩上车,能感受到温暖。
彪子像做坏事被抓了现行,他面红心跳跑回汽车,丝毫没想刚才那颗子弹,一旦打在他身上的后果,反倒感觉他那敏感部位开始膨胀了。
女人一白遮十丑,彪子有过男女之事,他触景生情,恍惚进入梦幻境界。
黄墨轩打开车门上车,彪子竟然没觉察到,听到“嘭”地关车门声,他才清醒过来。
“让你见笑了。”黄墨轩阴沉着脸,发觉彪子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他明知故问道:“你咋的了?”
“俺……”彪子支吾几下,竟无言以对,他憋闷了好久,才说:“俺认识那挂马车。”
黄墨轩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彪子。
其实,不用彪子再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一枪是谁打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为啥,要成为人家的靶子。
“回局里,别跟外人说这事。”黄墨轩轻声吩咐一句,便陷入沉思中。
汽车开到警察局,彪子给黄墨轩打开车门,又把黄墨轩护送到楼里,顺道回宿舍取了王八盒子,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开车便走。
可能已经有人猜出彪子的去向了。
彪子如今在警察局,除了黄墨轩能管到他,其他人都不敢,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想管的人。
包括特高课长吉野在内,简直就把他当成一个屁,根本无视他的存在。
彪子有在市立医院,无缘无故被吉野骂了一句八嘎的经历,他看见吉野,故意把头高高昂起,用鼻孔看这个日本子,也懒得跟吉野说上一句话。
他这种姿态,在警察局也是独一无二。
你想啊,当时是日本人的天下,哪个中国人敢在顶头上司面前,如此傲慢。
彪子的傲慢,不仅仰仗有黄墨轩这座靠山。更主要的是,他每天都跟黄墨轩结伴出行,黄墨轩言谈话语间,总是有针对性的抨击吉野。
黄墨轩公开向彪子表示不满说:“我算看透了,警察局养了一群饭桶,一个个看见日本人,就跟耗子见了猫,骨头都被吓酥了。”
如果黄墨轩偶尔流露一句对吉野的不满,彪子可能不在意。
他三天两头,时不时地就聊起这个话题,别说彪子这么个愣头青,换了谁听见他这番说辞,都会潜移默化的产生共鸣。
别人的共鸣,仅留在心里,彪子则不然,他要付诸行动。
彪子开车把黄墨轩送回警察局,还特意带上王八盒子,直接去了东关。
他老远的看见棺材铺门前聚集了很多人,还传来一阵鞭炮声。
他把车停在棺材铺门口,才知道今天是棺材铺上梁的日子。
棺材铺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掌柜的也被带回警察局蹲了一宿。
这事换了别人,不是趁早关张歇业,也得另选地址,重新为生计做考量。
棺材铺掌柜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从警察局回来,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足足睡了一天两宿,然后对外宣布,马上备料,在原址上盖新房。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得罪了圈胡子,家被烧个精光,换了其他人,恨不得借上两条腿,跑得越远越好。
棺材铺掌柜的竟然不惜重金,专挑上等材料,盖起了五间大瓦房。
东北人有个习惯,大冬天轻易不动土木。
冬天气候寒冷,沙子水泥粘合度大减,建起的房屋,质量大打折扣。
你猜这个掌柜的是怎么干的。
他为赶工期,雇了三伙泥瓦匠,在施工现场架起大锅炒沙子,用热沙子拌水泥,趁热上墙。还不知道从哪弄回来好多稻草,敷在墙面上,起到保温作用。
还别说,动工仅三天,房屋整体就建成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给出的主意,掌柜的在工地正中央,临时搭建一个大火炉,烧火做饭,顺带给干活的人取暖,目的就是尽早烘干墙体,以保证房屋的质量。
彪子挑开棉布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里正在摆酒席。
东北盖新房上梁,右邻左舍的亲戚朋友,都得过来赶礼道贺,本家必须好酒好菜热情款待。
彪子以为他穿了一身警服,还把警察局长的车,停在棺材铺门口,掌柜的肯定得屁颠屁颠跑出来接应。
结果让他失望,人家热热闹闹,忙忙活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他走进屋里了,穿在身上这身警察制服,总算引起人们的注意了。
一个张罗事的人跑过来,把他当成随礼的人,一个劲引导他往里间屋去,说账房设在那里。
彪子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一听让他随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掏出王八盒子,对空就是一枪。
还别说,这一枪真有效果,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彪子故意板起面孔说:“让你们掌柜的来见我。”
“掌柜的在后院陪客人,要不您也请。”张罗事的,纯属卖呆不怕乱子大,他明知道掌柜的在接待什么人,故意把彪子往后院引。
彪子自我感觉不含糊,他在张罗事的引导下,穿过正在吃喝的人群,从侧门走向后院。
彪子走出房门,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当中,他戛然止住了脚步。
彪子认识这辆马车,就是早晨在黄墨轩家门口,打黑枪的人坐的那辆马车,这会儿,三匹马正悠闲地吃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