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这里看守现场。你们四个各去四个城门查看有无身带深蓝粗布包袱的嫌犯。我到城南张记车马店拿住扶风马文。快!”
一声令下,几个小头目各自带一两个助手直扑四门。郝县尉带剩下的人直奔城南车马店。
此时县衙的寿宴刚刚从高潮恢复到平静。众宾客都回到自己的案前坐下,一边举杯庆祝,一边延续着刚才的议论。荀豫在一片赞叹声中,再度站起,抱拳道:“诸位!”场面立时安定了下来,听荀豫演讲,“诸位,今天请大家来,祝寿是假,观灯是真。大家一定感觉很新奇,自古灯笼只是照亮,何曾会动?有道是世道昌明,必降祥兆。我大魏自太祖武皇帝奠基,文皇帝开朝,国力日强,震吴撼蜀,如今陛下继承大统,天工开启新物,借孩童之手,成此走马灯,实是太平盛世之兆。”
有人忽然大悟:“荀大人,怪道最近涅阳小儿都在流传一首歌谣:天上星、亮晶晶,地上灯,转不停。星星落入涅阳县,变作满城走马灯。走马灯、洛阳城,洛阳城、帝王庭。帝王庭前点千盏,照得四面八方明。原来应在这里。果真是国家大兴之兆,可喜可贺!应当上奏朝廷,必能振奋大魏人心!”
王舒暗笑,这不就是我当时随口编的几句唱词吗?怎么就被当作谶语了?荀豫心头一动,上天果真是借这几个孩童之手,把这份吉兆降临到我的治下?
一连几天,虽然没见那两个强人来找,住在城南张记车马店内的马文还是感到心神不宁。不像以往,总要到外面去转转,寻个学馆之类的地方,找个抄写讲读的替差,赚点盘缠。一直以来,他就是靠这种方式补贴游学的费用,尽量少用身边的银两。这一次在涅阳县,遇到这档子事,是他没有想到的。为了儿子,他勉强留了下来,却觉得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这几天,他尽量少出门,以免让那两个强人碰见。尽管猜测他们应该早就逃了,哪里还敢再回来?但还是做好各种打算。
现在他决定,等儿子今晚回来,明天还是要带他走。可就是今晚,儿子左等也不到,右等也不回。迎黑时,他去张府找过,说是马钧和小先生一起被县衙的公子、小姐邀去看灯去了。不禁暗生闷气。气马钧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擅自随别人去了。又不便到县衙去找他,只好回到车马店里等。
看看已经要到了宵禁时刻,马钧还是没有回来,马文有些坐不住了,在简陋的大通间里转来转去。大通间里睡的都是经常来此的商贩。马文选择和他们住在一起,也是想让那两个强人无从下手。几天下来,也就混熟了。他们对一身文人衣袍肯和他们住一起的马文很是敬重。知道情况后,都劝马文不要着急。既是县衙里公子小姐邀请的,便是宵禁,也不算无故犯夜,不会有事的。马文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正踌躇间,只见大街上一阵嘈杂声,门缝里瞧见一群火把直向这里跑来。不知为什么,马文陡然汗毛直竖,本能地感觉到这就是冲自己来的,一时没了主意。大通铺的人也都涌到门前观看,果见那队官兵直奔这里而来,个个大惊失色,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郝县尉来的路上,又将几队巡逻的官兵分别指派增援四门,自己带了一队人赶到张记车马店。立即指挥兵丁把这里团团围定。带了几个亲随直闯进去。年过四旬的张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哆嗦着问:“郝......郝大人,有何......贵干?”
郝县尉一脸严肃,直截了当地问:“有个扶风马文的,住在这里。他人呢?”马文听郝县尉指名道姓,直接叫到他,心中一沉:祸事到了。顿时脸色煞白。后悔那天没有走成。到了此间,怕也没用,只得大大方方地打开大通铺的门,走了出来,拱手道:“在下便是扶风马文,见过郝大人。不知找在下何事?”郝县尉盯着他,冷冷地问:“你不是一直住在蓬莱客栈么?怎么又移到这车马店来住了?”
马文估计有此一问,已经想好了说辞:“回禀郝大人,在下因替小儿看病,盘缠有些紧张,不敢再住客栈,只好省些钱住到车马来。
郝县尉阴阴地看着他:“真的是这样吗?”
马文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短了底气:“是......是的。”
“你说谎。”郝县尉左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右手指马文,“你说,那天夜里,你房间除了你们父子,还有谁?”
马文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这个?难道那两个强人落网了?立时不知所措起来:“郝大人,没有谁......谁啊?”
郝县尉的双眼像两道寒光直逼马文:“还敢抵赖。怪不得那天夜里,搜遍全城也抓不着贼影,原来被你窝藏了起来。”
“郝,郝大人......”马文额头大汗淋漓,“在下不该隐瞒实情,我说,我说。那天夜里,军爷们走后,有两个强人从窗口翻进来,用利刃逼住我们父子,威胁我们若是出声,就....就杀了我们....后来把我们打晕了,天亮时他们就不见了。”
郝县尉冷笑道:“谁能证明你说的是实话?谁能证明你和他们不是同伙?”马文叫了起来:“冤枉,大人,我们真的是被逼无奈,所以不敢住在那里,才转到这车马店来。
郝县尉不听他解释,逼问下去:“你说,他们在蓬莱客栈藏下了什么?又是怎么拿走的?”
马文茫然道:“没有啊,没看见他们藏下什么啊?”
门外又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一个心腹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郝大人,刚刚有人用绳索偷爬城墙,被城上巡逻的人发现,打伤了我们三四个人,没有拦住,坠下城外去了,还有一个人在城下接应。打斗时,此人身上的一一个包袱被刀划破,散落不少财物,都拿来了。”
郝县尉走出门去,见几个巡逻兵丁身上鲜血淋漓,相互搀扶着,其中一个用袍襟兜着金锭。正与前几天截获的一模一样。应该就是荀豫所说的王策那一半了。看来荀豫所言不是假的。王策的确是奉命携金购置土布的。
郝县尉拍了拍几个兵丁的肩膀,以示安慰,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转身命令手下:“来呀,把扶风嫌犯马文带走,押进大狱,等候处置。”
马文大呼冤枉。兵丁哪管这些,一涌上前,用绳索将马文绑了,向外拖了就走。这一幕正好被刚刚回来的马钧看到,大急:.“父.......父.......父亲,怎.....怎么.......回......回事.....啊......你.......你.......你.......你们凭.......凭......凭什么.......什么抓......抓.......抓.......抓我父亲?”
喊叫着冲过来,一把抱住马文。兵丁迅速上前把他拖开。
郝县尉一见马钧,道:“正好,你也有嫌疑,一并带走。”
马文大叫:“冤枉!郝大人,冤枉!你们别碰他,他还是个孩子!”
郝县尉绷着脸,睬也不睬,带着亲随拿着截获的金锭直往县衙赶去。路上遇到几个散了宴回去的宾客向他问好。他已经按照荀豫的命令给巡逻的兵丁打过招呼,今晚这些客人不算无故犯夜。
到了县衙,见到荀豫时,荀豫还沉浸在灯会寿宴的氛围里,和王策在叙说着。见郝县尉来了,他点点头,眯着眼睛笑问:“怎么宴会还没结束,你就不见了?”
郝县尉道:“荀大人,属下接到报告,发现那两个盗匪的踪迹,所以悄悄退出场,带人去缉拿了。
荀豫神色一凛:“拿到了吗?”
王策更是紧张万分,期盼奇迹出现。
郝县尉道:“人跑了,只发现这个。”把城墙上的情形叙说了一遍,道,“看这金锭,分明就是那两个盗匪。’
王策拿起金锭一看,道:“是的是的,就是那一半里面的。”跺脚道,“抓住就好了,抓住就好了。”
荀豫道:“别急,郝县尉会抓住他们的。”这几天,荀豫其实一直没闲着,私下也在安排人手查访,心中已经明镜儿一般,只是没有证据,不便讲出来。他已经有了计策,所以比较从容淡定。
郝县尉道:“禀大人,虽然那两个盗匪暂时逃了,可是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同伙。那天夜里,盗匪被他窝藏在客栈里,难怪我们怎么都搜不到。这一半金锭就藏在这个客栈的榻下,今天盗匪大概感觉没事了,又回来取走包袱,白天害怕过城门被查,所以晚上爬城墙逃跑。这个同伙却躲到车马店,被我们抓个正着。已经关到狱里去了。”
王策道:“那快审,快审.......”他眼下最急的就是找回剩下的那些金锭。
郝县尉道:“你们道那同伙是谁?说来你们不信。”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见荀豫、王策都吊起了胃口,才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盏走马灯,道,“就是弄出这个东西的结巴少年和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