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窝火
万念终归一念,镜花未必虚花。
徘徊蝶梦自呆傻,还是观鱼意惬。
难把诗心寄酒,何劳俗事陪茶。
无为也许正方家,懒辩阴阳八卦。
要说郝县尉今天心里窝得慌,荀定的心中才最窝火呢。好好一个赶走马钧的绝佳机会,生生地被意外变故毁了。王巧、王舒姐妹俩回来后,就一直兴高采烈的,为今天的有惊无险、转危为安庆幸。他和荀安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作笑脸。荀安不知其中关节,只是为失去这次机会暗自惋惜。
今晚县衙内张灯结彩,这“灯”可是非比往常。偌大的后院,成了今天的主场,荀豫五十大寿的宴席就摆在这里。廊下是主席,案前连接而成的长长草席代替红毯,由阶上到阶下一直铺向院中,为寿宴壮色。院中以草席为界,两边分别排列了三排案几,每个案几后也是草席,案几前却插着一个高杆,上面悬着一盏华丽的灯笼,廊下和四周每隔一二十步也悬挂一盏。草席与灯笼映照一起,颇不协调。一个显得简朴低调,一个又显得豪华张扬。涅阳县数得上的显贵名流、乡绅三老,基本都到了,就连邻县也来了不少要好的同僚。不过客人刚到的时候,灯笼没有点起。
这场面难免让一些有心人犯嘀咕。
荀豫在涅阳县前前后后近十年,素来比较简朴,有着不错的官声,从来没有搞过这么大排场。说是排场大吧,也不妥当,只是人多而已。酒菜也很俭朴,重礼也不肯收,连本该铺的红地毯也被草席代替了。说是没讲排场吧,四周廊下的灯笼却倍极奢华,那是只有正月十五放灯时候才能见着的。最奇怪的是,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了,这些精致奢华的灯依然没有点起,只是主席台前的两只大灯笼照着明。
现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越发暗了。众人见“张灯”而不点灯,觉得奇怪,有人就高声问:“荀大人,天都晚了,这许多灯笼挂在四周,怎么不点起来呢?”
座中只有张先生、郝县尉、王策、蒋县丞明白缘由,都笑而不语。
荀豫这才起身抱拳,朝院中团团一拜,清清嗓子道:“各位大人、各位嘉宾,今天是在下五十初度,本不想惊动诸位,但今朝有一喜乐之事,欲与诸公分享。诸位一定很奇怪,天色已暗,在下为何‘张灯’而不点灯,就是特意给诸位一个新鲜。”
大家闻言非常奇怪,不知一个灯笼有什么新鲜的。有几个城里的客人听说过前几晚发生的事情,便猜测着向身边人解说。
荀豫吩咐:“点灯!”
早已候在院外的王巧、王舒、荀安、荀定、马钧、张超、戴凌鱼贯而人,按照事先讲好的顺序分别去点亮里面的蜡烛。霎时,院中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走马灯一起亮了起来,十分耀眼。不过众人还是没看到有何稀奇之处,也就是正月十五灯会而已。但渐渐地,每个人案前那盏造型别致、画面精美的灯就发生了变化。院中慢慢地响起了惊呼声,先是“咦!”“啊!”然后是“动了,怎么动了?”再然后就是一片的惊奇声,很多人都站了起来,仰头观看已经旋转的走马灯。后来就开始离开案几,不自觉地串到其他宾客案前观赏,整个宴会立即就成了赏灯会。
马钧也和王巧他们一起看灯。他们这次看到的走马灯,造型更加丰富、画面更加精美、做工更加精致,毕竟当时他们做出来的是试验品。这次调集作场工匠专门制作,其精致程度要比马钧他们的好出几倍,何况荀豫再三要求按最高标准制作。
荀安、荀定心情比较复杂,又喜又烦。喜的是,毕竟这个走马灯当初他们也参与了试验。烦的是看到走马灯就想起了马钧,何况这个小结巴还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甩都甩不掉。尤其是荀定,想起郝县尉恼怒的神情心中就不是滋味。他在人群中瞧见郝县尉和客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转头望了一眼,见王巧、马钧他们都在观灯,无人留意他,就悄悄穿过去,走到郝县尉身边,轻轻一扯他的衣袖。郝县尉见是他,淡淡地道:“二公子,又有什么事?”
荀定把他扯到一边,背过身,低声道:“郝大人,今天真的不知道他们暗中换成石头的了,让你白费心血,真抱歉。有一个新情况,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嗯,什么情况?”郝县尉似乎不太感兴趣,望着眼前一盏西施浣纱走马灯,漫不经心道,“你说吧。
荀定不觉有些失望,还是道:“有人告诉我,我们放灯那天夜里,那两个盗匪在蓬莱客栈躲了一夜,就藏在马家父子住的房间里。”
灯影在郝县尉的脸上转动,浣纱的西施似在搓洗他的眉峰。他没有流露出心中所想,一句“我知道了。”淡淡地打发了荀定。
荀定失望地离开他,寻王巧看灯去了。郝县尉略一沉吟,悄悄退出灯会,走到外面,把站岗的兵丁叫上几个,直奔蓬莱客栈而去。
蓬莱客栈,掌柜正在盘算一天的账目,就见郝县尉带着几个兵丁,大步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前去:“大人,这么晚了,您还办差?辛苦了,我去准备点酒食。”
郝县尉手一挥:“不必了。本尉例行公事,搜索嫌犯,请予配合。”
掌柜连声道:“配合,配合。一定,一定。”
“前几天有对扶风来的马家父子在你这里住吧?”
“是有一对父子姓马,扶风人,来张府看病的,儿子结巴。”
“听说他们搬出去了?”
“是啊,那天闹灯,动静大了,第二天就走了,说是回扶风了?”
“知道他们为啥要走啊?”
“听说那天闹灯,他儿子也有份,一吓就走了。”
“没有其他原因?”
“没有,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见他们和什么可疑人来往过吗?”
“没有啊,也就第二天几位公子、小姐来找过他们。
“原来如此,那么,他们住的房间能看看吗?”
“能能能,当然能,正好今天来的客人刚刚走了,房间正空着,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刚刚走?”郝县尉觉得有些不对劲,“天晚只有投宿的,哪有退房的。客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掌柜的道:“我也奇怪呢。客人天擦黑时住进来的,在里面没有一会儿,又要走了。不过他给了两天的房钱。”“嗯,带我们上去看看。
郝县尉本也没指望能搜查出什么来,也就是来看一看。进来房间一看,其他没啥异样,只有被褥凌乱散在榻上,而那凌乱又绝不像是睡觉起身后的情状。郝县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就上前把被子掀开。这一掀开,掌柜惊叫声。只见木榻被利刃挖开一个洞,显示里面曾藏过什么东西。郝县尉掌灯凑近一看,茬口上挂着几根布丝,捡起一看,与前几天单先生截获的那包袱的布丝是一样的。他办案多年,心中立即雪亮。也不管掌柜的惊诧,转身面对心腹手下,快速而简洁地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