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豫一早上衙,见蒋县丞、郝县尉、众县役都到了,就把他们召集到一起,道:“郡里下来文书,有几件要紧的事要办:一是核查军户,今年可能要提前征兵。二是核查工户,可能要派下大活儿。三是秋收将至,今年注定要扩仓储粮。四是限购食盐,严防走私贩运。五是征集马匹,广收健蹄良驹。后面几件事可以慢慢来做,但是前面核查军户、工户比较紧,除了核查,还要看有无逃籍者,同时征召符合条件的新户人籍。”
郝县尉是个十分彪悍的壮汉,手扶腰间刀柄,大大咧咧道:“查,查!查出谁逃籍,抓!”
坐在侧案的蒋县丞一副书生气,提笔一边记一边问:“大人,这么说,真的又要打仗了?”
荀豫摇摇头,说:“具体我也不知道,郡里是这么说的。先皇新丧刚过,陛下接位未久,东吴、西蜀虎视眈眈,我想朝廷也是防患于未然吧。”
郝县尉雄赳赳道:“怕什么?我们大魏自太祖武皇帝开始,便横扫天下,无人匹敌,我们不去找他们的晦气,他们还敢先打上门来?若敢打到我们涅阳县,我这把刀好歹也要杀他几个!”
蒋县丞不急不慢道:“仁兄差矣,如今天下三分,我们魏国固然一家独大,但是东吴孙权、西蜀刘禅各据一方,当然也是有实力的。东吴和西蜀一向是合着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若是联合起来打我们,没有什么不敢的!”
郝县尉不服气道:“以前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现在还是吗?你不知道孙权把关羽给杀了,刘备起兵报仇,两家在夷陵杀得天昏地暗,陆逊一把火烧了刘备七百里连营。刘备皇帝没做几天,就把命送了。他们现在还联合得起来吗?再说现在西蜀是刘阿斗登基,又年轻,又没见识,哪及我们陛下圣明?他要有本事的话,该去找孙权报仇了!”
荀豫忍不住道:“你知道什么?刘阿斗虽然年轻,但是西蜀有诸葛孔明在。知道不,诸葛孔明还是我们南阳人呢?”说这话时,自己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惋惜?继续道,“此人足智多谋,一心想恢复汉室。近来传言,他要起兵攻打我们大魏,并不是没有可能。去年东吴不是还打了我们石阳好久嘛!石阳离我们可不是非常远。”
正说着,门口有人道:“说的是啊,没有什么不可能啊!”
县役们吓了一跳,因为早上没有外人干扰,就都进来听县令训话,没有人守在衙门口,竟让人闯了进来,立即有人上前斥道:“什么人这么......”
话没说完,却见荀豫疾步奔上前去,拱手相迎:“哎呀呀,是贤弟啊,稀客稀客,快进快进!”
大门外进来了一行人,正是昨天夜宿青牛邑街头的王县丞和老吴、老周,王贵留在外面安顿马车。王县丞满面疲惫不堪,此时却有了些活泛,进门抱拳团团一揖,道:“在下王策,司州河南县来,是荀县令的妹夫,诸位好啊!”又对荀豫拱手道,“小弟特地赶来为大哥祝寿!”又转身介绍说,“此乃小县的捕役老吴、老周两位英雄,皆是一身好武艺。”
荀豫见他一个县丞这般夸奖手下,有些诧异,却不好多问,只是客气地向他们点点头。老吴、老周也抱拳道:“见过荀大人,在下二人在南宫县令手下当差,这次奉南宫大人之命护送王县丞来给荀大人祝寿,好歹平安到了。南宫大人特地带了贺礼在马车上。”
荀豫谢过,请他们坐了,吩咐县役倒水,心中警惕起来:河南县令南宫嗣与大舅爷毌丘俭有些过节。听毌丘俭说,南宫嗣原先任将作长史,因与毌丘俭就是否大兴土木,在朝堂上发生争执,结果被迁为河南县令。而毌丘俭先迁为羽林监,现贬为洛阳典农。算来南宫嗣输得更惨些。这次他特地派人护送一个属下来给自己祝寿,不知用意何在?便问:“不是说贤弟公务缠身,不能来么,何必这么多礼?”见王策脸色不好,又关切道,“贤弟脸色为何如此苍白,难道......难道身体有碍了么?”想到王巧、王舒急着去抓药,猜想这病大约不轻。
“不妨事不妨事。这几日路上奔波,睡不踏实,现在没事了。”王策喝过水,气色慢慢转了过来,“本来的确难以脱身,一来事情有些变故,二来也想亲自来为大哥祝寿。大哥生日过后,小弟便要带你外甥女赶回去。’
荀豫一边让座,一边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幸好叫他们今天抓药去了。”
王策又喝了一口水道:“也没什么大事。你知道小弟也做着县丞,管着仓廪、作场。小县靠近皇城,宫中常来采办官物,要求又高,不好办事啊!”见荀豫疑惑地望着他,又道,“这次宫中要五百匹上等绸布,郡里要两千匹优质土布,限时三个月,县里都愁死了。这么多量,作场日夜不歇,也做不过来啊。你大外甥女天生灵巧,她织的布在小县是出了名的。”
荀豫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都穿过她织的布呢,这次又带了两匹来,的确非常好......”等着他继续说。
“那里的两千匹要求不高,但宫里的强布要求非常精细,所以南宫大人要我迅速带小女回去,到作场指导一下那些女工。”他把“那些”这个词咬得很重,以便强调“那些”是入籍的女工。又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南宫大人知道你是我大舅爷,想请你帮帮忙,从你这里采办批土布回去,以向郡里交差。这是他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