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次出来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具璋突然若有所思道。回忆了半天，他却是突然想起来自己那间不大不小却十分热闹的酒馆。

陈宴重突然勒住马，黑发在风中翻动了片刻：“你可以回去看看。”

“哎，我开玩笑来着。”具璋连忙摆摆手，有些后悔自己饿嘴碎，他可不想在这终于要靠近东州的时刻打退堂鼓。

陈宴重转过目光，眺望着前方，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具璋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前面树林尽头，已经隐隐可以看见硕大的城关。

“嚯，济都？我们到了。”具璋眼前一亮。他转过头看着陈宴重，眯了眯眼睛，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提马靠近了几步，低声道：“怕我会暴露你？”

“你是西州皇子。”陈宴重突然道，“他们若将你扣下，会出大事。”

具璋神色一滞，但很快凑上前笑眯眯地试探道：“你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个皇子了？”

陈宴重眉心微皱，他之前只顾思考具璋的医术，确实忘记了他的身份。东州早已蠢蠢欲动大有吞并大陆之势，他如今这么堂而皇之地带着西州皇子大摇大摆的进城，若被人识出，岂非羊入虎口。

不料具璋却忽然大笑起来，浑身抖地如同一朵沾雨带露的花，他想拍拍陈宴重的肩膀，又在对方冷淡的目光中堪堪放下手：“倒是很少看到你关照起我来。放心即可……我在东州有朋友，若遇变故，她必能助我。我们只管进去吧。”

陈宴重看着他，似乎不理解第一次来中原的具璋怎会认识东州人士，况且还是如今被卓霄钰上位以后大肆清洗过城中异族异派的东州城，连其他各州商户进入都得经过层层盘查。

“我是什么身份，难道十几年来甘于囚困西州，做井底之蛙？即便我人走不出去，别人还能进不来不成？”具璋看懂了他的眼神，挑眉笑着，扬声道，“况且我那位朋友神通广大的很，必不可能让我俩被轻易抓走。”

“他是什么人。”

“呀，这可真不好形容。总之那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说她江湖术士也好，隐士高人也罢，什么称谓都担得起。我们若进了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她，我早已告知过了，放心便是。”具璋得意道。

耳畔传来遥远的马蹄乱声，二人转过头，看见城门外又有大批兵马带着巫师往官道上遥遥而来。看来即便现在让具璋立即折返回去，也并不比直接入城更安全。

陈宴重从怀中掏出两副人皮面具，扔给具璋一副：“穿上，兵马散尽后我们入城。”

具璋捏了捏怀里柔软的面具，微微惊叹：“从前只见你戴上过，却还没摸过。这东西细软温凉，丝滑至极，难不成也是你们门中的宝物？”

说话间，陈宴重已经迅速戴好了面具，从具璋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极为白皙锋利地下颌轮廓，那副常年隐藏在面具后的冷俊容颜如今又被隐藏在皮面之下，变成了一副平平无奇胡子拉碴的训马夫的模样，他衣衫本就低调，如今虽然那股淡漠肃杀地气质仍在，却与这五官造成了极大的冲突之感，看地具璋脸色憋红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用张这么丑的面相呀。”具璋捧着肚子笑地发抖，“你配上这张脸，真想让你下马来给本皇子牵绳。”

陈宴重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那墨色的眼底深如寒夜，具璋方才回了神，抖着手忍住笑试了好久才把面具妥善戴上。

“闷闷地……但也没有意料中那么难受。”具璋摸着自己的脸，却感觉那上面坑坑洼洼，粗糙地很。

“我这张长什么样子？”具璋侧过脑袋看着陈宴重，差点又笑出声，但这次他很快止住了，因为他眼前寒光一闪，看见陈宴重抽出了腰侧那把令他实在不想触碰的归舍刀。

那把刀在他见到的第一眼就为之惊叹，乍一看是上乘的银铁锻造，形状长而锋利，金锻的刀柄上雕刻着古老神秘的纹路图腾，使其在月光下冷光粼粼，泛出的寒光犹如猛兽之瞳，令人见之胆寒，而在日光下则澄澈如镜，出鞘时如皓日之辉流于刀刃，威严夺目，极为震慑。

“我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嘛……”具璋连忙摆手。

“你不是想看吗？”陈宴重将归舍一转，侧握着正竖在具璋眼前。刀身清澈如镜，里面却装着一个堪称丑陋的黄蜡少年，具璋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玉白俊俏的容颜竟然变成了一个面色枯黄，皮肤粗糙，五官普通地不能再普通地书生模样。

具璋瞪大眼睛，差点从马上跌下去。

“啊？这……这不是我吧……”具璋欲哭无泪，他甚至觉得如此相较起来，陈宴重的那张脸都比自己的看着顺眼多了。这是怎样一副弱不经风营养不良的脸啊，像是从小受委屈长大的一样。

“这当然不是你。”陈宴重收回刀，凝望着远处逐渐如蚁群般散开消失的兵马，勒紧马缰，提醒一旁垂着头还在暗自神伤地具璋：“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