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似乎有谁在唤自己的名字,可大脑渐趋麻痹,难辨虚实。
“肖衍。”“肖衍。”“肖衍。”……
这呼唤时男时女,时高时低,千种情绪,万场画面,耳边盘旋,眼前闪回。
“肖衍,你别太得意,眼下你为兄我为弟,可有朝一日你娶了灵怡,还不是要乖乖认我为长,再来日我为君你为臣,你总归是要听我的。”
“是,太子殿下,微臣今生愿为殿下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原来自己许了这么多诺言,都是空。
他听见了戏台上的鼓点,听见了唱歌声,听见鸟儿振翅,听见竹海沙沙,还听见冰泉解冻,花落花开……箭上有毒,剧毒。心底突然的轻松——死在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晚上,能算作信守诺言了么?
明眸皓齿、铅华不御的一张脸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神智不清地笑了笑,“何其所幸,能得你亲自来接……”
“哼,求死哪有那么容易。”
嘴里不知被塞进了什么,又甜又苦,肩头剧痛,筋骨仿佛要被扯出体外,他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世子!”程景照匆匆跑过来的时候,肖衍已经倒在少女怀里了,双眼紧闭,生死不知。他一剑戳到少女眼前,“你什么人?世子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问的太晚了么?”少女幽幽看着他,“世子亲卫?世子深夜外出,你居然没有跟着?”
“世子不让。”
“那你这是心有灵犀么?”
“我……我不放心……”
“有令不行,违令不彻,无用。”
“你……”程景照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又无可辩驳,只能默默忍住。
少女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哂笑一声,“我回避了你所有的问题,你居然真地乖乖站在这里听我说教?这样天真,做什么亲卫?”
程景照愣了一下,刚要动手,剑被少女一脚踢飞,他侧滑一步,挑起地上肖衍的佩剑,一把抓住剑柄拔了出来,挥剑横档,正迎上少女当头一击,两剑相碰,来不及反应,手上便只剩半截断剑,少女的剑刃已经抵在他胸口了。
“你这样真的能护世子周全?”
程景照握着断剑直挺挺向少女刺去,全然不顾将要没入自己胸口的剑刃,少女轻盈地往后跳了跳,他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
趁着少女挑眉不屑的间隙,程景照抄起地上的肖衍,拔腿就跑,不必回头看便知道被追上只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他腾出一只手摸到支穿云箭,“咻”一声放出去,光芒划破长空,少女始料未及,被吓了一跳,身形一顿,看着悬停在半空中的粉色光芒,突然盈盈笑起来,“这穿云箭可真是与众不同,不像召令,倒像是哄姑娘开心的烟花。”
眼前出现了一个墙角,程景照一脚站住,将肖衍靠墙放下,自己伸手挡在他面前,堵了个严严实实。
少女追了上来,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你这是打算殉主了?”
“巡逻卫队马上就来了,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你可真是个好人,可是……”少女顿了顿,狡黠地眨了眨眼,“我觉得还是赌上性命杀了你们比较合算。”剑尖及到胸口,突然上抬,拍了下他脑袋,“还不错,眼睛都没眨。”
程景照有点发懵,但依旧警觉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少女淡淡笑着,“我来找赵瑾的,只是路过,逗逗你而已。”
“你是赵司丞什么人?”
“自小相识的人。”
“找他干什么?”
“女人找男人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他兑现承诺。”
程景照一边问一边盯着她手上的长剑,她收了剑,随意递到他手边,“折了世子的佩剑,这把赔他,虽算不上什么江湖名剑,但终归比寻常的锋利些。他两个时辰内就会醒的,伤得有些重,好生歇着吧。”
身后肖衍呼吸平稳,并无异状,程景照迟疑了一下,接过剑,问道,“谁伤的世子?”
“不知道,这是你的事。”少女似乎对眼下的事情失去了兴致,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自语道,“想来赵瑾也不会在司里……”她瞥了他一眼,“你,告诉我城里最大的青楼是哪家。”
“啊?”
巡逻卫队的脚步声隐隐可闻,少女眉梢动了动,“算了。”她的视线越过程景照,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肖衍,语气淡漠,却好似命令,“在他醒来之前别惊动旁人,免得平白惹人担心。”说完展身上了房顶,三两下便失去了踪迹。
程景照稍稍顶开剑鞘,淡紫色的剑刃流光溢彩,靠近剑格的位置刻着两个字——凌霞——这怎么看都是把江湖名剑吧,剑客舍命不舍剑,她到底什么意思?
房顶上,少女停下脚步,道路尽头处,是永不褪色的金瓦红墙,是极尽华丽的宫城之巅,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未达眼底。
“真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