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喘息声、衣被的摩擦声终于停下来,一阵短暂的窸窸窣窣后,屋内归入沉寂,不一会儿,灯火亮起来,柔和朦胧的烛光并不刺眼,但床上躺着的男子还是抬手遮住了脸,点灯的女子重新躺回他身侧,依偎在他胸前。
“阿瑾,我存够了赎身钱,打算离开这里了。”
“啊,喜事,怎么不早说,也没为你准备贺礼。”赵瑾摸索着拽到了自己的外衣,随手掏出一叠银票,看也没看就塞到了女子枕下,“出去之后别亏待自己。”
“阿瑾,我能留在你身边么?不需要名分,能服侍你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能这么委屈你,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就该找个良人,能全心全意待你。”
“阿瑾,你知道的,我没有去处了,如果你不肯……那我……”
“若暂时没想好去处,就在永安买栋宅子住下,总会遇到有缘人的,钱不够,我帮你。”
春拂头埋在他颈窝,嘤嘤抽泣起来,“阿瑾,我不要。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别无他求,你不要我我何必赎身呢,阿瑾……”
“春拂,我不值得……”
“阿瑾,我喜欢你,我不想看你总是孤身一人……”
“我不是孤身一人。”
春拂微微咬着下唇,眼泪尤挂在眼角,“难道……你嫌弃我?”
“不是。”赵瑾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不喜欢惹女人哭,乖。不早了,我有点累,先睡好不好?”
“嗯,那……你愿意我为你离开这里了?”
难言的沉默。
春拂浅浅笑了笑,“阿瑾,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赵瑾偏了偏头,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暗暗皱了皱眉头。
烛火猛地闪烁了一下,门外响起一点动静,旋即,门被一脚踹开,一少女出现在明暗交界处,拉长尾调说了句,“打扰。”然后慢慢走进来,径直到了床边,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瑾,“能折腾到这个时辰的果然只有你了,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
赵瑾看着少女两眼放光,几欲喜极而泣,一跃而起,将她拥入怀里,“长烟,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柳长烟眉梢动了动,推开半裸的赵瑾,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在他脸上,“不用了,不想听,跟我回去。”
“遵命!”
“阿瑾……”
“阿瑾?”柳长烟嗤笑一声,“我说赵瑾,你这种喜新厌旧的人,流连欢场的称呼能不能换一个,我听腻了。”她瞥了眼床上香肩半露、楚楚可怜的春拂,淡淡道,“姑娘放心,江湖人爱憎分明,我不会迁怒于你的,瑾哥我就带走了,往后我会一步不离地好好看着他,可这人死性难改,若他日再见,姑娘最好离他远些,免得招惹灾祸。”
春拂不死心地看着赵瑾,摩挲着被角,娇声道,“阿瑾,你刚刚答应的……”
赵瑾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看着柳长烟有意无意地问道,“你的剑呢?”
柳长烟眸光冷下来,“哪敢带在手边,万一一时忍不住,岂不是造了杀孽。”
春拂心头一惊,下意识闭上了嘴。
“别生气嘛,你又不肯来永安,我无聊啊,最后一次,你就饶了我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瑾穿好衣服,极其自然地递过发冠,柳长烟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她便接了,他笑着拉了个凳子坐下,这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梳起头来。
“想我了么?”
“没有。”
“那还来找我?”
“迫不得已。”
“那就还是想我。”
“女人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别纠缠。”
“是,夫人。”
温柔缱绻的两个字落在春拂耳中,她忍不住抬眸打量柳长烟,她一身江湖人打扮,十分潦草,暗色衣衫,头发凌乱,粉黛不施,钗镮不饰,即便如此,一眼看去还似清水芙蓉,再看第二眼,便叫人突然泄了气,任凭谁如何争得过画中人啊。
“好了。”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我不会梳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能想一别三月毫无长进。”
“哼,我困了,走吧。”
眼看着赵瑾就要动步,春拂还是急急唤了声,“阿瑾……”
赵瑾扭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跟在柳长烟身后出了门。
门重新关上了,脚步声渐行渐远,春拂收敛神色从枕下掏出银票数了数,“算了吧,也不亏了。”
夜半三更,轻云笼月,忽明忽暗。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赵瑾一直侧目看着柳长烟,嬉嬉笑笑道,“我家长烟是一日胜似一日的漂亮了。”
柳长烟哼笑一声,“怎么,要娶我?”
“嗯,你的话我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能从此一心一意待我么?”
“不能,但可以稍稍多爱你一点。”
“浪荡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说是为了我才肯赎身啊。”
“这种话你怎么次次都信,你就是个冤大头,逢场作戏,别太当真。这是最后一次帮你。”
赵瑾叹了口气,“还以为这次会遇到个好姑娘。”
柳长烟白了他一眼,“你看女人的眼光也太差了。”
“眼光不差何至如今。”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卫兵,赵瑾亮了亮腰牌,脚步未停,继续问道,“你怎么突然到永安来了?”
柳长烟拿过赵瑾的腰牌掂了掂,“我要进昭影司。”
“什么?”
“七影的位置空了两年了,我很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