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直接将桶里的东西一次性倒进锅里——灶台太高了，他踩着小板凳才够的到。

“娘，这似什么？”李猛拿着陶碗在木桶里了一勺，扭着身体展示给她瞧。

周慧芬看着他前窄后粗遍布各种细小伤口的手，扯出笑来：“九节虾呀。”

李猛充满喜悦的，小心的，迫不及待的将那碗里的东西倒进锅里，又舀了一勺问：“这似什么？”

“沙蛤呢。”她的语调柔软，尾音上扬，一如李猛还是个躺在床上不会动弹的小婴儿般。

“那这似什么？”

“海蛎呢。”

“那这似什么呢？”

李猛说话时，总会有个别字，咬字还有些不清晰，他说话也晚，一岁半的时候才开口说了第一个字，两岁的时候才能一次说上三个字，他其实极爱说话，两岁半的时候不高兴了便会叽里呱啦说一大串婴语骂人，偏偏旁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可平日里他多是自言自语，除了周慧芬，少有人与他说话。

周慧芬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神色舒朗的如同被风吹起波浪的稻田，笑的眉眼弯弯：“还有小青蟹呀，崽崽儿真厉害。”

这是李猛在石头堆下头的凹坑里找到的，那大钳子险些就夹了他的手，好在他人虽小，却十分灵敏，抓住它背上的壳就将其丢进了木桶。

青蟹要杀，不杀直接煮就会有腥味，周慧芬却从来没与李猛说过，孩子太小了，容易伤了手，腥味重点不怕，总归是好东西，吃了补身子。

这孩子，从小最喜欢说的两句话便是：‘怎么肥似儿？’和‘这似什么？’

每当他瞪着那双湿漉漉的乖巧的眼睛问：‘这似什么？’

周慧芬就知道，这孩子馋了。

也不能说是馋了，其实是饿了。

海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就靠着滩涂上捡来的海鲜长大，哪里会不认识？

李猛却只是展示了一下小青蟹，又将其‘咚’的一声丢回了木桶，转而舀出一碗虾姑倒进锅里。

木桶里有轻微的动静，里头还有小青蟹、石头蟹、剑虾、和一堆雪蛤，最重要的是，里头有一条石斑鱼。

这些都要留着明天中午吃，晚上不用吃太饱，锅里的这些就够他们母子填肚子了。

等鲜甜的海鲜味儿飘摇着占满整个土屋，眼巴巴捧着小脸蛋子坐在小板凳上看柴火的李猛就等不及踩上小板凳，伸手揭开锅盖，白茫茫的雾气倾泻而出，拢住他大半个身子。

迷人的香味占据他的鼻腔，同时也将他裸露的皮肤烫了个正着，他小小的惊呼一声，身子摇摇摆摆的向后一仰，伸手认真的挥散烟雾，‘咕咚’吞了一口唾沫。

周慧芬眼里一闪一闪的，影影绰绰瞧不清楚，她吸了吸鼻子，左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明个儿你拿了钱去买些稻子回来吃。”

她不去，村里那些妇人不会卖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