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继续道,“刑部那位可是新上任的?你去查查他底细。”
“老奴看着,那位段大人......和大小姐相识似的,就怕他有意接近大姑娘。”
田嬷嬷偷偷瞧了眼宋老夫人神色,又继续道,“许是大姑娘被有心人利用,才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总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
“萱儿一个自小养在乡下庄子的丫头,会知道些什么?”
宋老夫人哼笑一声,并不在意宋萱的出现,“要说利用,为何不利用莹儿?莹儿不比萱儿更轻易能接近?碰巧罢了~”
“老夫人说得是。”
田嬷嬷稍稍缓和下眉毛,忽而一笑,“老奴方才问过朱砂,她说大姑娘一下船便问您在何处,原本要去驿馆,听见路上有人喊杀人,她就要一头往江边跑。
大姑娘不知您是否在船上,明知前方凶险,也敢凑上前去。
可见萱儿小姐心系老夫人安危,孝心一片啊,就是自小养在宋府的二姑娘,也是比不上的。”
田嬷嬷有意奉承,倒把心里话说出来。
宋老夫人面色平淡,“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她们姊妹二人本就有嫌隙,此话若让人听去,宋府如何安生?”
“古往多少功勋贵族,任他如何显赫威望,都逃不过晚景凄凉、全族倾覆的结局,殊不知这些离心之言、不平之心,正是家族衰败的开始。”
宋老夫人声音平平,思绪似陷入回忆,如远山云雾般悠长,香坛上浮动着一缕白烟。
“是是是......老奴多嘴,一时昏了头竟说了错话。”
田嬷嬷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只顾着念大姑娘的好,竟一时忘了府中二位小姐间龃龉。
若将同出自一母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两相比较,也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
可府中唯二的两个姑娘,大小姐二小姐却是绝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田嬷嬷讪笑,“今日老奴只是瞧着,大姑娘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哭不闹的,颇为感慨,大姑娘竟有几分小姐您当年风范呢。”
“不过是年少不知事罢了,如今我俩都多大年纪了,你还叫我小姐?”
“小姐年少时风头无两,奴婢如今都记忆犹新,瞧着大姑娘,也觉着十分熟悉喜欢。”
“活这么久,我也是头回想自己是看走了眼。原先见她,也觉着她没什么打眼的。心性品行,学识教养,比莹儿还差上个几万里。
近日却觉着,大丫头非是朽木,而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人果然是老了,看人也看不准了......”
宋老夫人喝了口凉茶,长长叹了口气
“哪里老了,老夫人还年轻着呢!不过是大姑娘聪慧机灵,学得快而已。”
想到初见大姑娘时,先时还曾唯唯诺诺、局促不安,再得知自己嫡女的身份,久贫乍富,不过几日便见其眉间尽是得意之态。
忘形忘本,如此心性,如何可堪大用?
宋老夫人见之一次便摇了头,当即放下断言。
“已然养废,日后只当个闲人在府中养着,好吃好喝供着,不必费心思教导。”
宋老夫人一顿,若有所思,“萱儿是个聪明的。”
“比她那老爹聪明。”
田嬷嬷想,一个人的品行心性最是难改,能有大小姐如此机敏聪慧,若悉心教导,日后前程不可斗量。
即使是京中小门户,族中之事也不简单,更何况世代簪缨的宋家。
宋萱虽已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可造化弄人错过了十余年。
一朝回府,若她坐不住这身份,宋府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好在大小姐并未沉溺在高门嫡女身份的幻想中太久,及时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只有亲近老夫人才能在宋府站稳脚跟。
田嬷嬷以为,或许是宋莹的到来,给了宋萱危机感,日渐收敛了骨子里的刻薄骄纵,开始恭谨淑慎了许多。
“大夫人似乎不太希望大姑娘回宋府,或是担心二姑娘受委屈,所以月前才会在接回大姑娘之事上,闻若未觉、推三阻四,也不知大小姐知道自己的生母这般,会作何感想?”
田嬷嬷深深叹了口气。
世上不如意之事常有,日子久了,万事万物都会有随风淡去的一日;
却只一样最易催人心入魔障、执念成殇,终其一生都难以治愈;
爹娘不爱,就是子女最大的不幸,痛随一生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