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空繁星密布,偶尔一阵风来,吹得窗前竹林苏苏作响,月亮不知何时悄悄溜下,躲在竹叶间,竟学着三岁孩童玩起了捉迷藏。
房中,禾沉端坐在书案前,仔细瞧着手中的那封信。
半晌,语气晦暗不明道:“这丫头,竟还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禾满的来信中全是从京都到芜州的所见景象,以及她在芜州遇到了个好心姐姐,她给她们找到住所,如今已安定下来,让他们不要再担心了。
与书案上另一封信截然相反。
那封信上不仅交代了禾满途中遇到的所有困难险阻,还有芜州城门口的试探,以及她们现住的那间破败不堪的屋子。
“继续让其看顾好小姐,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传信来报,”顿了顿,他补充:“每日都要来报。”
“是,公子。”想起什么,铭山又言:“不过公子,他们还发现了其他人。”
“何人?”
“石左、石右,还有几个秦家人。”
石左石右是禾忠良身边的得力下属,武功高超且智勇不凡。至于秦家那几人,想来亦是绝世高手。
闻言,禾沉露出个了然的笑来,“这群人,还真是会装,不管他们,让那几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得嘞,属下这就去交代。”
吩咐完一切,禾沉没有歇息,而是又提笔,认真写起了回信。
……
是日,云端刚吐出绚烂朝霞,禾满便起来了。
倒也不是她有多勤快,而是天刚微亮时,她已被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给吵醒了。
前几日一直在匆忙赶路,没能好好用饭,昨日快到芜州时,她看到路边有一对拾荒的祖孙,于是把剩下的干粮全给了他们,本想进城之后好好犒劳自己一顿,谁曾想城内比起城外的荒凉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加上昨晚上收拾到半夜,她现在是真的饥肠辘辘了。
而这里,禾满打开房门往四周瞅了瞅,全是小破房,更别提有生火做饭的地儿了。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就算是有做饭的地儿,如今这境地,也没东西可做啊。
难道自己英明神武十几载,到头来只能沦落个饿死的结局吗?不,我不要,至少也得是撑死吧。禾满在心中暗忖。
“小姐,您起来啦!”
夏冰大老远地看见禾满站在门口,嘟着个小嘴,满脸愁苦的样子。
以为她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想着前去宽慰几句,不料禾满看见她,主动开口:“夏冰,你手里提着什么呢?”
言罢,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夏冰手里提着的小篮子上。
夏冰含笑解释:“这是陈姑娘送来的早膳,我怕凉了一直用火煨着,想着时候差不多了,拿过来看看小姐醒了没,还有门口的水,陈姑娘说都是干净的。”
禾满垂眸,这才注意到原来门口边还放了一小桶水,虽不多,但足够今日洗漱。
“莲姐姐何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陈姑娘还说小姐今日若无事,可以去巷子尽头的杏林馆找她。”
“原来是位面冷心热的姐姐。”禾满嘀咕着,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群‘豆芽菜’呢,他们可用饭了?”
夏冰一怔,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几个侍卫,笑道:“李金大哥他们已经用完饭了,现在正在后面小树林里晨练呢。”
因为昨晚禾满明确说过城中人严禁出门,而那群侍卫都是从小练到大的,一日不练都浑身难受,于是几人便相中了小破房后面的那片小树林。
十分安静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行,”禾满颔首,“那让他们练着吧,等会儿用完饭我去找莲姐姐,你在这儿待着。”
“小姐不让奴婢跟着吗?万一……”
“打住打住,”禾满蹙眉,不悦道:“首先,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其次,要有什么猫腻,他们昨儿晚上早该动手了,绝不会大费周章等到现在,即便真有什么,你家小姐也机灵着呢,绝不会有问题的。明白吗?”
“……明白了。”
“好了,快吃饭吧,苦了什么也不能苦了我这张樱桃小嘴啊。”
二人用完饭,禾满简单收拾一下,出门去找陈扶莲了。
这条小巷还真是迂回曲折,若非她记性好,恐怕现在早已不知所向。
终于,快到尽头时,一股药味悠悠飘进禾满鼻中,连带着还听到了久违的喧吵。
越走近药味越浓,喧吵声越大。
很快禾满在一排小房前停下脚步,一块小木板映入眼帘,上面隐约可见“杏林馆”三个大字。
她轻轻叩了三下门,半晌无人应答,才缓缓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却不由被眼前之景所震惊,甚至是震恐。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怒斥,才把禾满从方才的惊恐中拉了出来。
陈扶莲疾步上前把大门关上。
随着“砰”的巨响,屋内的嘈杂以及难以言说的味道瞬间被隔绝,而后她转身把禾满拉离那间屋子。
“那是……”禾满喃喃道。
饶是在来之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方才那副景象,她还是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屋内人声嘈杂与屋外人烟寥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是有官府下令严禁出门,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做到令行禁止,总有那么几个不服气想闹事的。
但芜州的百姓却很安分,长街小巷半点人烟也无。
原来不是老实,而是不敢;原来都是自身难保,所以已无心再顾及其他。
禾满本是个胆大无畏的人,方才她也只把门推开了一半,但里面的场面却令她惊骇万分。
本就狭窄的小医馆,此刻密密麻麻挤满病者,众人皆如惊弓之鸟,只沙哑着声音,不停地喊着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