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很快过去,转眼到了赴宴的日子。
在云城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将军府的禾大小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世人皆认为世上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规规矩矩待在闺中吟诗作对、插花操缦,她却独独反其道而行之。
打架爬树、捉猫逗狗样样精通,偏偏对刺绣茶艺、绘画音律索然无味。
在其幼年时期,禾忠良也常常对此感到颇为头痛,但逐渐发现自家闺女在这方面实在是不上道,反而对兵术武道热忱非常。是以,他对把自家闺女培养成气质温婉的大家闺秀也就不再抱有期待了。
毕竟自家闺女想干什么、爱干什么,身为父亲的他自然会无条件支持。
至于旁的闲言碎语,管那些作甚,自家闺女开心最重要。
再加上因生禾满时难产,禾夫人身子亏空大,早早撒手人寰,因此禾忠良更是把禾满视若珍宝,禾沉自然凡事也都由她。其他人也是把她当眼珠子一样对待,这也就使禾满养成如今这般活泼洒脱、自在随心的性子。
因此那日禾满与秦子钰竞赛夺球,无一人阻拦,见怪不怪而已。
但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不管在云城有多肆无忌惮,只要不算太出格,皇帝总归鞭长莫及。可眼下这是京都,天子设宴,那就必须按照礼制,规规矩矩行事。伴君如伴虎,不可行差踏错半分。
宴会设于晚上,且这是回京后禾家人第一次正式出现于众人面前,是以对穿着打扮要格外讲究。
天蒙蒙亮,禾满就被银翘与夏冰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衣裙鞋子、耳饰钗环、玉佩挂件,甚至连一双足衣都被来回试了个遍。
终于,在两名小丫鬟的苦心费力下,可算是寻到了较为满意的一身。
眼瞧着日薄西山,再不出发恐要误了时辰,正当禾家父子俩打算进屋催促时,禾大小姐终于缓缓而出。
待看清来人的穿着打扮,父子俩皆是一怔。
禾沉神色惊愕,双目圆睁,嘴微张,却无言,似难以置信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禾忠良也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颇为自豪道:“究竟是谁说我禾忠良的闺女只会捉猫逗狗、打架爬树的?今儿就让所有人都瞧瞧,我禾忠良的闺女是如何的清婉可人、秀外慧中!”
说着就把一脸幽怨的禾满连推带搡,送进马车。
马车悠哉游哉行驶在青石板路上,不久之后缓缓停靠于宫门旁。
因是宫宴,朝中位高权臣都会进宫赴宴,众人又早已听闻镇守漠北的骠骑大将军突然回京,而这几日又不见其上朝,于是,各家揣各枣儿,都想趁着此次宴会与之结交。
是以,虽然距离开宴时辰还早,但宫门旁却早已停满马车。
在内侍的带领下,禾家三人缓缓走向设宴宫殿。
此次宴会不算正式,遂就选在禁中最小宫殿万芳殿。即便是最小,可依旧高耸入云,金碧辉煌。
开宴前夕,内侍们脚步轻盈,将各类娇花嫩植、桌椅器皿摆放齐整;乐师们专注调试手中乐器,精心雕琢待会儿的曲调,一丝不苟。
已到的大臣们正相互寒暄,气氛融洽而热烈。
众人见进来的禾家三人,先是一怔,随后一脸热情地打招呼问候。
禾家三人也都表现得热情爽朗,谁问话都大方回答,不刻意回避,也不过度宣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时,殿外陡然传来内侍一声高唱:“三皇子、六皇子到——”
随着内侍声音落下,只见两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走进大殿。
一阵清风徐来,袍袖翩翩,衣袂飘飘。
左边目如寒星、眉如利剑的是吴淑妃之子,当朝肃王沈知度,行三。而右边温润儒雅、眉眼带笑的则是六皇子,当朝俞王沈知廑,其生母是苏修仪。
二人分别走向自己的位置落座。
接着便是大公主沈知蕴,九公主沈知蓁。
二人有明显的年龄差别,所以瞧一眼便知谁是谁。
虽是皇家子女,但二人仍温婉有礼地向领路内侍微笑颔首以表感谢。小内侍忙称不敢,随后退至一旁以供差遣。
然后是当今大魏的太子,沈知序。
真可谓是权势养人,虽只是太子,然举手投足间已颇具帝王风范,竟让在场人皆是一愣。
众朝臣纷纷起身向各位皇子公主躬身行礼,听到免礼后才施施然重新落座。
“四哥还没到吗?”问话的是六皇子沈知廑。
闻言,沈知度轻嗤一声,满脸不屑地开口:“他什么德行,你今日才知吗?这会儿怕早已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了,你又何必多嘴一问。”
话音还未落地,众人只听到门口内侍高喊:“四皇子到!”
伴着声音,但见一青年信步走来。
仔细一瞧,方看清青年的模样:
面似秋月,色比晓花,弦乐眉下是一双深邃犀利的凤眼,眸中含着蛊惑人心神的风情,鼻若悬胆,鬓如刀裁,薄唇上时不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不经意中又添风流。
着一身玄墨交领广绣锦袍,袖口处镶绣着金丝边祥云纹,腰束墨玉金筐宝钿真珠蹀躞带。黑发以墨金小冠束起,足蹬墨色云纹靴。
风神凝远,体睿淹通,郎艳独绝,玉骨自成,水穷天杪,世无其二。
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来人正是本该“赏心乐事”的四皇子——晋王,沈知庭。
整个京都城谁人不知晋王殿下的风流多情。
今儿去兰香院找丹梅姑娘听曲儿,明儿去聚红楼寻云烟姑娘赏舞,后儿再去揽月馆与若璃姑娘吟诗作对。
夜夜流连于花街柳巷,日日沉迷于声色犬马。
有时就连皇帝召见也还要三催四请,直等到皇帝耐心终将告罄,他才整理衣冠,慢条斯理,姗姗而至。
总之,一天一个样儿,样样不相同。
如若哪日没去,各秦楼楚馆的鸨母们还会打发小厮跑去晋王府问问,晋王殿下是不是病了。
而他又最是不喜参加这类宴会酒席,然今儿晚宴晋王殿下竟赏脸来了,还没有迟到,这属实是令在场人皆大为震惊。
“各位不必多礼,请坐,都请坐啊。”
这位姗姗来迟的殿下并未因自己的晚来而感到歉仄,反而落座后十分自来熟得与身旁大臣攀谈,也不管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
“……苏尚书,你意下如何啊?”
“咦,苏尚书,你怎么离我这么远呢?快过来些,过来些!”
说着沈知庭就把身旁躲得远远的工部尚书苏易帜给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