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钟怕耽误时间,只匆匆赶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写了一封意简言赅的书信拜托门童带给徐大人后就上马走人了。
徐多贵在寻梅收到信哭笑不得,没想到少爷行事真是干练。对着信件发了会儿呆,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最近顺德帝本来就对“妖”字出奇敏感,今日上朝时,光明磊落的郁爷又恰好禀报了寻梅酒楼频繁出现妖邪一事——这点异样连徐多贵都能发现,他作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捕快头子,自然早就觉察出不对劲了——不出所料地,顺德帝在一瞬间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了,靠直觉认定那个神婆老板娘和越嵋人脱不开干系,立刻着人拿下审问。
徐多贵当时一听天都塌了,想都没想,直接出列向陛下澄清。郁晚枫皱眉不语。
幸好昨夜问明白了老板娘的身世,不然今天真是有口说不清,但是陛下的疑虑不可能消得那么快,只盼郁爷能早日审完峦使君,还她一份清白。他就这么呆坐在大厅角落的长凳上,静观人来人往。
真正的峦萧已死,而伪造的峦萧同常明一样昏迷了一天一夜,郁晚枫请大夫和占天处的人来看了,都瞧不出他为什么这样。
戚昀跟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目视他毫不拘礼地在外族使者身上翻来翻去。
“这是国师的手笔,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当然认出了苗凤残留其上的妖力,本想保持沉默,只不过在听闻郁晚枫今早上朝干出的破事后,他觉得不主动就很可能落入下风,所以尽可能地把矛盾往别人身上引。
郁晚枫见他同老板娘一样可疑,说话态度并不怎么样:“国师懂个屁,就知道耍把戏。”
这句话很诡异地压上了韵,戚昀觉得有趣,格外矜持地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笑的,”郁晚枫继续翻找着,嘴上不停,“对了,我问你,你有亲姐妹吗?”
这几天他一直不提,戚昀还以为他没在意,结果还是冷不防被问到了。
“没,怎么?”他瞪大双眼,歪歪头,摆出疑惑的样子。
在郁爷二十九年的生命里,敢冲他歪头装可爱的只有一个多年不见的小侄女。这动作骤然被戚昀这么一摆,郁晚枫脑海里第一蹦出来的就是: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幼稚。
但是转念一想,戚昀形貌昳丽,肤白若雪,他这样一歪,脑后的长辫也会跟着摇摆,看起来……还怪赏心悦目的。
郁晚枫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好吧,反正长得像也不稀奇。”
戚昀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他差不多了解这位爷的性情,最喜欢隐而不发,每一张笑脸的背后都可能藏着一句“给我等着”。他还借用苗凤的妖族网络暗地里调查过他的身世背景,曾惊奇地发现,被当着满朝文武打板子的怀远怀侍官就是他的表兄。坊间有传闻,说这二位表面一团和气,实际势同水火,因为当年顺德帝重新选文武侍官的时候,他们一同前去参选,结果是二人实力足够,但大澜律法不允许同族担任侍官,于是郁晚枫流落到了三尺衙——据说这里头有怀远的手笔。
所以戚昀猜测,郁晚枫攀扯上一位与她无冤无仇的酒楼老板娘,纯粹是想迎合皇帝“斩妖除魔”的意愿,好去邀功讨赏。他绝不会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早知道让姐姐不入世的,每入世,必有麻烦。戚昀在心里嘀咕。
“等会儿,你看,”蹲在地上许久腿却一直没麻的奇人郁晚枫忽然道,“看稻草。”
戚昀闻声望去,见他两指捏着一根稻草凑到“峦萧”鼻下,稻草随他的呼吸微微摆动。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是对时常在人和妖之间切换身份的戚昀来说,呼吸频率的把控十分重要,因为化为人形后,呼吸、脉搏、体温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自己创造的,与正常人稍有不同都会暴露。
峦萧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的呼吸太快了。”戚昀十分不情愿地说道。
“挺聪明。”郁晚枫顺口一夸:“他既化了人形,而且是个修为不低的妖,就应该能化出一般人在昏迷时、较为缓慢的呼吸,可是,这也太快了。”
苗凤将此事办得匆忙,没来得及考虑这么多,破绽一下子就露出来了。
戚昀无言以对,只盼着今早为姐姐说好话的徐大人能派上点用场。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今天恰好是夜市开张的日子,各类商贩都笑容洋溢地推着小车往城门附近赶,盛装打扮的姑娘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青壮男子让孩子坐在自己结实的肩膀上——尽管除了起起伏伏的人头和花花绿绿的招牌,前方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徐多贵换上常服游走与人潮之中,不禁再次感叹京城的繁华。他回想起陆子笑给他留的信里有一句就是劝他去夜市看看,不过,比起喧嚣的集市,徐大人更想去占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