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潘鹤生得巧,恰好生在大澜建国第一年,好似他的命运与大澜国运是命中注定的密不可分。
大澜兴水,前朝兴火,而五行中水克火,所以火修道士在大澜统治下的处境可以说是万分艰难,其中不乏有天赋异禀者被白白葬送了前途,心中憎恶自不必说。
于是,在大澜立国第一百五十六年,火修道士们经过长时间处心积虑的谋划与准备,发动了对以国师潘鹤为首的水修道士的反抗。
火修点起来的火很容易被水修引水浇灭,所以他们很干脆地舍弃了自己的毕生绝学,转而使用两者都不太熟悉的符咒术。在潘鹤迎战那天,上至天子下至黔首全都闭户躲闪,全京城内只有形形色色、立场各异的道士。
十岁的蔺容被师父锁在行天司中,门窗皆被术法蒙了一层厚厚的冰,当时他才入道不久,自然拼尽全力也打不开。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精疲力竭的小蔺容忽然感到坚冰变薄了些,他再次尝试化冰为水,与此同时,行天司外也有人试图破开坚冰,那血红色的符文从墙根蔓延进屋,在眨眼间就覆盖了整栋阁楼,里外皆是。
蔺容察觉到不对劲,可是再想撤回法力已经晚了。鲜红符文狰狞地扭曲着,像亡者的血液。它们一点一点灼烧着潘鹤布下的保护罩,即将顺着蔺容附着其上的法力反噬主人——就在他闭眼准备迎接剧痛时,窗外白光乍亮,像是回光返照。
潘鹤用利刃剖开自己的胸口,取出那颗已由血肉进化成金石的心,将毕生修炼得来的硕果打入蔺容体内。强大的法力流直接将蔺容震晕了过去,同时也将入侵他身体的火修符文碎为粉末。
那符是成百上千个火修凝聚心中真火画成的,符就是他们的半具身体,符碎,肉体自然支撑不了多久。潘鹤此举玉石俱焚,火修水修两败俱伤。
后来苏醒的蔺容收拾残局,当上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他的修为一日爆涨,没人敢对他的上任提出异议。
从那时起,蔺容除了精进水道外,还开始不眠不休地钻研符咒术。
从那时起,原本由光滑岩石筑起的行天司楼阁被蔺容刻上了密密麻麻的保护符文。
从那时起,火修道士就再没人敢重出江湖。
那么这次的山神符是怎么回事?
在祭天大典结束后,蔺容匆匆赶回行天司,发现山神主符又开始发红发亮。
孔正道在三尺衙大牢里对天祈祷。
苗凤凭栏听了一会儿大澜礼乐,觉得无聊,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拨着琵琶哼曲儿。
山神符再次被镇压,蔺容心神不定地去往寻梅酒楼。
“越嵋现在的政权应该是属木的,木生火……”苗凤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甲轻叩桌面。
蔺容正襟危坐在她对面:“我怀疑是火修串通越嵋人,想再次发动战争。”
“可动机是什么?这才过去十几年,他们休息够了么?第一次他们能等一百年,第二次就这么猴急?”苗凤说到这里,敲桌声戛然而止。
“有人推波助澜。”二人异口同声。
“让我想想……峦萧想借山神符提高修为,火修想重新找回自己的主导地位,两者利益毫无关联,如果真是木生火,那峦萧为什么要帮火修?”苗凤直视蔺容的眼睛。
蔺容的目光同样坚定:“山神主符是在孔正道的密室里发现的。”
“走,找郁爷。”
下午是越嵋使者在御花园与大澜天子“洽谈”的时候,皇宫内自有常明及其手下巡卫,郁晚枫闲来无事,在三尺衙的休息间里睡午觉。
“报!”一个传令兵冲进休息间就是一声惊天巨吼。
郁晚枫被强行吓醒,睡眼惺忪地骂道:“娘的,谁来找事儿?”
“是国师和寻梅老板娘!”
郁爷的脸色愈发黑了。
他讨厌道士,讨厌女人。前者装神弄鬼,不坦荡;后者柔肠万千,不磊落。
要不是因为国师颇有身份,不至于这么无聊,他简直都要怀疑这俩人是串通好专程来气自己的。
不过在苗凤说明来意后,指挥使的责任心还是胜过了自己的小脾气。
大澜律法规定,凡朝廷要员涉嫌违法乱纪,须得会审三次方可定罪惩罚。孔正道刚经过一审,已经招供了自己贩卖人口的罪行,在等待形式上的二、三审期间,他必须被暂时收押在三尺衙的监狱中。
郁晚枫开了锁,蔺容从容地走进牢房,苗凤正要抬脚,却被他一胳膊拦下:“这里不说很脏,至少不干净,你一个女人家,确定要进?”
“确定。”苗凤莞尔,轻轻拨开他的手臂。
孔正道未穿囚服,但也是一身白衣,袖口、袍角等地方微微发黄,头发有些脏乱,看来里面确实不怎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