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的道士?什么体面人会开出这样的恶心方子?与越嵋人的山神符有关么?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安抚眼前的人:“这些都是脏东西,吃进体内不说有没有坏处,至少没有好处,万万不可照做。我虽不通药理,但倒有几个行内的朋友,容我去问问,三天后我去你家给你答复,行吗?”
妇人一听这话,眼都亮了,千恩万谢地奉上自家地址,恋恋不舍地在苗凤劝说下离开了。
见她走远,苗凤才在暗处扯下身上的一根线头,往空中一抛:“绫罗,追踪。”
一根细而短的线在人群中飞快地游走,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那妇人的后襟上。
“小徐,这几天辛苦你一下,跑跑腿,去三尺衙把有关使者下榻的事都对接好。”孔大人刚开完议会,自己端着茶盏慢慢走回书房。
徐多贵穿着釉红色官服,跟在他身后道:“怎么会辛苦,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孔大人是正儿八经的外交使,负责和越嵋使者面对面谈话;徐多贵这外交主事充其量就是个后勤的,用来安排使者们的饮食住宿。不过因为他在殿试上写的那篇外交策论实在是精彩,皇上和孔大人都有心历练他,这才让他到时候跟在孔大人身边,给他机会亲睹外交场面。
“以前呢这个职位上是有三个人的,但是因为交流不及时等种种原因,总要出现些岔子,不是房间少一间就是白白让人饿肚子。现在啊,”孔大人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注视徐多贵,“你一次性接管了三人的事务,可得好好努力。”
徐多贵同样报以笑脸:“是,下官定不负重托!”
他一切从简,没有那么多官架子,很快就收拾妥当,带着一位车夫和一位小童出了门。
“大人,您在看什么呀,那么入神。”负责伺候笔墨的小童在马车内问道。
徐多贵方才沉迷在石子路中无法自拔,被他这一问,浑身一颤:“啊,在看路上的石子。”
“石子有什么好看的?这路都铺了快二十年了,早该换新的了,听说是工程部没有钱,才耽搁到现在。”童子摇头晃脑地说。
已经快二十年了……徐多贵羡慕得快要流口水,他心想:要是徐村也能早早铺上这种路,那么晴天的时候村里就不会沙尘满天,雨天的时候路上就不会泥泞不堪,大家的衣服穿一天下来还能干净整齐,也不会有人因吸入灰尘或者跌倒在泥巴里而得病,多好啊……
可是,切出那么多小石子一定是件极为艰难的事,不然工程部不会一拖十几年都没有翻新。徐多贵暗自握紧了拳头,定下一个目标:不说全国上下,至少,我要让皇城周边的村落,都铺上这种石子路。
一粒种子潜滋暗长,除他以外无人知晓。
那小童虽然身份低下,但想必是从小在京城里长大的,什么新鲜事物都见过,心里十分看不起这个见石子路都新奇的“徐大人”。他把双手揣在袖子里,撇撇嘴,闭目养神去了。
平稳了一路的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徐多贵听车夫在外骂道:“哪个贱皮子把路轧得坑坑洼洼的,死娘嘞!”
徐多贵皱了皱眉,将脑袋探出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两道深深车辙的尽头是一位推车女子,她的背影似曾相识。
“那是……”
“是那个寡妇?她奶奶的……”
车夫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喃喃自语,徐多贵兀自凝望了半天,等手汗已经多到让他把衣角都攥湿了,才猛地回过神来:“马大哥,别骂了,我们换条道走就是。”
“诶,得,”马大哥行动上很干脆,果断将马车左转进入小道,嘴上却还在不依不饶地絮叨着,“个死男人的轱辘棒子,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就是欠……”
“马大哥!”徐多贵听他越骂越不像话,上任第一天就动了肝火:“快住口!”
车夫自己气儿还没消,此时被他一刺激,更是把车拉得上天入地;小童十分用力地“啧”了一声,也用市井粗话在嘴里念咒似的骂拉车的;徐多贵艰难地抓住窗柩坐稳,想要劝解却话不成音,只好无奈地锁紧了眉头。
“粉黛无端入众芳……”他在一片嘈杂里鬼使神差地回忆起了那支绫罗曲,好像对它有了新的见解。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他们终于抵达了三尺衙大门。徐多贵深吸一口气,正待抬手叩门,那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戚兄!”他问候道。
戚昀面无波澜,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背在背后,四平八稳地越过门槛,颇有风度地对他点点头。
然后,他像中了什么邪咒似的,同手同脚地朝寻梅酒楼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