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就在这时,鸳鸯走到了贾琏的身前。
“她想做什么?”
此时的鸳鸯,只是一个被主子有些偏爱的丫鬟而已,还不是红楼中那个贾母身边贴身的管家亲信,说到底只是一个地位稍高点的下人。现在想要抗衡作为贾赦正头妻子的邢夫人,那是以卵击石。
却见鸳鸯弯下身子,竟做了个礼来,道:“太太,这番伤了二爷,却是我的错,鸳鸯领罚便是。”
少女的神情坚定,沉谧得像一片无风的湖泊,走时,那目光轻轻移到贾琏身上,一下,却只是短短半秒,那种感觉,好像是珍惜地不忍心多看一眼。
“来人!”
邢夫人一抬手,呵斥起来。
“只许带随身东西,拖出去。”
两个小厮儿立刻赶上来,一左一右架住鸳鸯的双手,鸳鸯没有说什么,被两个小厮托着走出门去。
这时贾琏看去,鸳鸯面容依旧平静,眼中留着一线光。
贾琏猛然想起,红楼梦中,王夫人觉得晴雯轻佻,怕与宝玉厮混在,做出不洁之事来,自己失了地位,要将晴雯赶出院去,也是两个小厮来,案堂前,母亲的威严怒着。
晴雯被赶出去不过几天,像是一支才抽出嫩箭的兰花送去了猪窝里头,没几日便香消玉殒了。
贾琏这番,与贾赦的无礼威逼不同,这次,他很难绕开母子的身份,也很难再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难道,这番命运也要降临到鸳鸯的身上吗……
不,不能如此!
纵使只有一线机会,哪怕自己上去争一下,让鸳鸯见着,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我不会当那样的懦夫。”
贾琏心想着,一个箭步上前,虽然手上有伤,仍拉住两个小厮,一面高声喊道:“且慢!”
邢夫人面带怒意,斥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贾琏拱着手,道:“母亲大人,这番打鸳鸯出去,有三不妥!还望深思!”
“你说,哪里来的不妥!”
贾琏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一来,近日清宁公主丧事,满城风雨,太上只怕马上要来金陵,现在打杀下人,只怕让外头人笑话。”
既然绕不开母子关系,那这最后一招,便是说服邢夫人。
贾琏心思急转,尽力辩解着:
“二来,鸳鸯常伴老太太左右,更是老太太最喜爱、信任的丫鬟,您也不是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离得开鸳鸯呢,这番打将出去,只怕老太太责怪。”
“三来,我和王姑娘的婚事在即,两家联姻,要的是双方的体面,日后儿子与王家,买卖来往都是一线相承的,老太太说,鸳鸯有头脑,以前常跟着一块见王家,日后得让鸳鸯在中间帮着,做个说话的。如今要是鸳鸯去了,只怕王家也不踏实,买卖可就不好做了。”
这三番话,也算陈明利害,她邢夫人这番要是再不愿意,先忤了新朝皇帝,再欺了贾母,最后还断了王家商机,得不偿失。
但贾琏明白,单单凭借一番话使对手答应是非常难的,前些日子他也触怒过邢夫人,这个疯女人要是不要自己的面子,作为自己嫡亲的母亲,硬打鸳鸯出去,那是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嘴上的方法全用了,那就只有最后尽力一把。
常言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如给之以钱。
于是,贾琏道:
“前些日子儿子在荣禧堂议事时得了一块玉佩,当时说是江南甄家来送的贺儿子的礼物,最少也值得上三百两银子,今番儿子伤了发肤,不如送给母亲作为赔偿,儿子定会好好保重身子。”
贾琏说着,将玉佩拿了出来,却是前些日子在荣禧堂时甄家派人送来的,这下递将上去,还附了句:
“收玉佩的事情,当日只有儿子一人在,本来父亲一直喜欢这颜色,儿子觉着衬在母亲的身旁,尤为好看。”
那玉佩在日光下生辉,巧致夺目,似有无限神采在上。
邢夫人本来怒的,这下听了这番话,面容稍展了些,一挥手,那两个小厮的手顿时松开了,这下从贾琏的手中拿过玉佩来,在日光下端详了一番,怀着笑意,点点头道:
“儿子也大了,为娘也该原谅才是,这番在祠堂中省过,看来是有成效!回去,记得给你老子问个歉!”
邢夫人说着,一摇手,便和几个小厮丫鬟儿出去了。
贾琏此刻方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颜。
面前的鸳鸯依旧站着,背靠着贾琏不动。
“鸳鸯?你好吗?”贾琏细着声音,带着伤,想上去问询两句。
倏得,只在一念之间,鸳鸯一回头,满脸泪水,扑到贾琏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一秒,两秒,又倏得松开,退后了一步,低头向贾琏行了一个礼来。
拥抱的时候,贾琏甚至可以透过鸳鸯单薄的衣物感受到那砰动的心跳。
贾琏明白,她是丫鬟,是下人,是奴隶,也曾被哥嫂欺骗,也曾受人情冷落,也曾满是伤痕,无人愿为她出一言。
日光透着窗棂,和风散在鸳鸯身上。
少女的身体柔软而顺从,丹唇微微颤着,虽没有一句言语,一双眼中满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