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好像摘去了这社会给予我的所有头衔,儿子,父亲,公司经理……
此时此刻,我只是当初那个单纯的江峰,是她的丈夫,也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我从未像今天一样明白什么叫做“家是最温暖的避风港”。家就是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多么落寞,多么失败,都会是你最后的归处,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在家中等待你的归来,这就是家的意义。
偶然间,我抬起头,望着周艺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美丽,可是,周艺的眼角处竟生出了几条皱纹,显得那么不和谐。
周艺比我小两岁,今年刚三十岁出头,刚认识她时,我一直都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来看待,我也从未想过,那个天天在我眼前蹦哒的小女孩竟然会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江勇的妈妈。
我爱她,所以我在尽我全力的呵护着她,可时光不会因为我的呵护就因此心软,无情的时光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时光啊,如果可以,请尽情苍老我的容颜,从而换取我的爱人永葆青春……
“睡吧,我爱你。”周艺温柔的说。
一夜无话,我哪都没去,只是静静的躺在周艺怀里,悄无声息的睡去了。
那一夜很安宁,我心中的创伤也终于被周艺对我的爱所缝补。
第二天清晨,重新焕发新生的我便携妻子和儿子一同赶往山东老家为母亲奔丧。
从无锡到山东,虽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长途,但也用掉了一整天的时间,到家时已是下午,重新看到那矮小的院墙,再次听到那熟悉的乡音,嗅到空气中那略带泥土味道的空气,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既熟悉又无比陌生,都市不仅磨平了我的棱角,更冲淡了我对故乡的记忆。
我牵着周艺的手,轻推开虚掩着的老木门,走进了院子里,依旧是那熟悉的院墙,三间大北屋,一口古朴的压水井,还有几只母亲生前留下的小母鸡,唯一与先前不同的,便是家里那位慈祥的老母亲不见了,看到这院子里的一切,我的鼻子不禁有点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艺的情商极高,他看出了我的难过,于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巧妙的喊了一声:“爸!我们回来了!”
思绪被瞬间拉回,我望向屋内,父亲正坐在堂屋正中央的木椅上喝茶,堂屋中属于母亲的那把椅子却再也不会有人坐了。
我快步上前,走到父亲身旁,对着沉着脸的父亲恭恭敬敬的说了句:“爸,我回来了。”
说完这些,我便一声不吭的退到了一旁,我明白,五年没回家,现在回来肯定少不了父亲的一通训斥。
父亲的脸从阴沉变成愤怒,他紧攥在手里的小茶碗被他骤然扔出,碎裂一地,回头便对我问了一句:“畜牲!五年不回家!五年!我和你妈就盼着你回来吃顿年夜饭!有这么难吗?”
我忙跑到父亲面前,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对父亲说:“爹,咱先不翻旧账了,我妈什么时候殡?”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父亲站起身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个畜牲还有脸提你娘?你娘每年都盼你回来,每年盼来的都是你那么一通破电话,你还不想想你娘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想你这个畜牲想出病了?现在好了,人死了你来劲了!”父亲呵斥着对我说。
父亲的怒吼声惊吓到了院子里的那几只母鸡,母鸡受了惊,咯咯咯的叫着,我心中的那股积压已久的怒火冲了上来。
“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我也想见见我妈!我做不到!我到大年三十都还在加班!我要赚钱啊!我要养家糊口的啊!我不去工作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压不住那股怒火的我对父亲怒吼着。
父亲好像被突然噎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也没再说话,院子里静的吓人,只有那几只母鸡还在咯咯咯叫着。
冷静了一会儿后,我默默的走到母亲的遗像旁重重的跪了下去,一声不吭的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像是对母亲的忏悔,但这时的忏悔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家人的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