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水一句话,他停了下来,却没停定还欲往前。
姒水清楚他不是坏人,也好奇他究竟为何这样,可就是对他的“欲再往前一步”很是慌张。
“阿袄”,就在姒水心里既迷惑又着急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姒水侧头看去,鱼小羊伫立在那里。他身后有一同出了宫门的其他同僚,并且还有长亭歌白和他的童子。
“将军”,姒水缓了口气才说道,转而自己将自己打量一番,她双袖搂得很高,露着两截白藕似的胳膊,宽大的衣裙用束带捆在背上为了方便做事,鞋边尚有泥土。
“我……”,她看看鱼小羊身后的那些大臣,又看看鱼小羊,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来接我?”鱼小羊看了一眼那个男子,走过来,把手伸向姒水。
还是不自信,心里还是怪自己不该这样给他丢人,但还是微抬胳膊,把手放进他手心。
“我来找阿昼”,有刚才的经历,姒水压低了声音,并偷瞄了一眼那些大臣。
“秦大统领么?”鱼小羊声音高亢,姒水不由得左右看了一眼旁人,却不想一眼看到了长亭歌白和他的童子,明明所有人中只有他带了童子,却是他显得最为冷清落寞。无论是救命还是“睹物”一事,他们都已经至少算是熟人了,姒水朝他略微点头。
“她出城办事了,找也是没用的”,到了马车边,鱼小羊拨开衣摆,膝盖弯曲,放低了身体。
姒水哪见过这种阵仗啊,周围有许多鱼小羊的同僚,而且他穿的是官服,而且姒水的鞋边还有很多泥土。
“要我扶吗?”见她犹豫退缩,鱼小羊问道。
“不,不要”!姒水慌张,一脚踏上他腿,也是慌张,在踩上去时身形不稳,好在鱼小羊及时握住她的胳膊,姒水脸一阵通红,赶紧钻进马车,进去才脚一软,跌趴在软座边,她扶在上面吁了一口气,得亏是驾马车来的,好歹躲一躲。
姒水上了车,杵在一旁的三土以为鱼小羊也要上车,没想到鱼小羊望向他:“会骑马吧?”
“会”,三土声音响亮作揖。
“去,把我马骑回去。”
这位将军历来行色匆匆,在将军府做事那么多年,几时见过他这样慢悠悠地跟人说过话呀,三土拱手应诺让开道,鱼小羊坐上车,捋一捋马缰,“驾”的一声,马车朝前缓缓驶出去。
鱼小羊的马车赶得很好,留下一群大臣一脸错愕。
七尺男儿为一女子赶车,且是堂堂大将军为一个罪女赶车?大臣们面面相觑,却不敢随意言语。
“姒水!”就在大家都准备各回各家时,一个声音声嘶力竭,一人朝着马车飞奔出去,“姒水!”他的声音穿透着每一个行人的耳朵,穿过晌午的闷热。
“召儿!”
一惊过去,一惊又起。
看着原地急得跳脚的户部尚书,大家才想起早在鱼小羊走向姒水的时候,这位户部尚书也同样走到了自己儿子身旁,并抓住了他的手,他大概也没想到在已经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儿子会如脱缰的马般挣脱出去吧!
鱼小羊和姒水当然也听到了,因为他们的车子本来就没跑得多快,他们也很快就听到那男子被府中的三四个人捉住时在地上发疯般咆哮抗争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情形惨烈,街上围观的人无不感到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他的模样让路人不禁感叹怎么下得去手如此捉他。
姒水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出门爱惹祸,但从来惹的都是女子的祸,也已经处处小心、行事低调了,可即便如此,祸事还是来得如此莫名其妙。
马车进入背巷子,姒水才坐到车帘子边,隔着布帘子轻轻靠在鱼小羊的背上。
她一句话没说,鱼小羊却感受到她的难堪和苦痛,他背过一只手从帘子底下穿过,寻找着她的手,姒水看见,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指头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是林召南”,鱼小羊平静地说道,他感觉到他背上的姒水一惊,身体僵住了。
“你还想嫁他吗?”他勒慢了马,用心感受着她的一呼一吸,“他并不是从未见过你就跟你走到要成婚”,鱼小羊平和地说着:“当年在楹川,你阿姊去庄子上时,你跟着去玩,半路遇见户部尚书的车子,你阿姊下车打招呼,在风吹起车窗帘子时,他曾匆匆瞥见过一眼车窗内你的侧颜,自此难忘,回帝都后林家说了几门亲事林召南都不允,林家的大女儿当时是皇帝的诚妃,甚是得宠,有意为他挑选皇亲国戚,但他死活不肯,指定要你,当时帝都满城风雨,人人知道林召南喜欢万家楼当家大掌柜姒窈的妹子。”
“林家再三权衡,欣然向你阿姊提亲。当时这是一桩令人艳羡的婚事。可惜后来……帝都也人人为之惋惜……”鱼小羊反握住姒水的手。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林召南痴情,也颇有才华,在帝都年轻一辈中颇得皇帝赏识,前途无量,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你们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帘子后的姒水并没有立即说话,似乎在等他说完,好久,她从帘子下伸出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她将脸将身体都贴在他的后背上,她听见他的心跳强健有力。
“谢谢你实言相告”,她的脸在他背上蹭了蹭,“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最美,那就是被一个叫做鱼小羊的男人爱着。好多天没有一起吃饭了,直接回家吃饭不去军营了好不好?”她用下巴磕在他的背上,他能感受到她讲话时嘴巴的开合。
“好!”他胸腔里的万千柔情都贯注于这一个“好”字上了,他一只手握住她在他腰上相互叠住的手,拇指在她光滑柔软的手指上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