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我有说过这段时间你要静养吧？”
“别这么说，你不懂啊群青，剑客这也是为我好。”罗素摇着群青的胳膊让她放下法杖。
剑客也是无奈的摆摆头：“若是我轻轻放下，罗素反而会怪罪我吧？”
“见了没一会就打起来了——打就算了还照着痛下杀手的力度——我拦一下又要怪我不懂——真不明白你们想要我懂什么！”
气鼓鼓的群青瞪着罗素，张牙舞爪的要把他拖回去静卧修养。
剑客笑吟吟的打量着群青：“群青小姐跟从前变化很大啊，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了——过刚易折的顽石头、和食古不化倔驴子。”
罗素与剑客相视一笑，反倒很是受用这份“褒奖”。
“……什么意思啊？是怪我不好吗？”
群青的视线游离在两人之间，跺跺脚，恼羞成怒的下山了。
剑客拾了他的剑，在刚才的虹光击中前勉强抛出，才没有被融成铁块，他还是十分珍重这把兵器的。
等到看着群青下了山，剑客才再次开口，拱手作揖。
“今日拜访，其实是来辞别的，我要回龙郡了。”
这个消息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东大陆离这里很远，战火波及到他的家乡时，剑客挺身而出，如今魔王已除，剑客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倒是他还在西大陆待了六年，反倒让罗素有些意外。
“好容易远涉重洋，这样的机会恐怕没几次，想要回去自然得做足准备。”
他一抬剑鞘指向村外，载得满满当当的车队正停在村外，马夫跟村民讨了一些草料，正在给温顺的马匹喂食。
“那里面是带着根和土的活植株，所以我不能再停留太久了。”剑客整理好仪容，将半碎的青衫襟平，宝剑归鞘，“这几年，我还在这里收集了一些育种脱毒的典籍。”
“你知道的，东大陆很大，人又多，一点旱涝蝗雹就可能闹荒年。”
剑客面露苦色，这是他少有的表情，哪怕面对无力战胜的敌人也很少如此忧虑。
“剑，是必要的，但只有剑，却是无用的。”
在回龙郡之后，剑客面临战乱之后的难题甚多。
锐利的锋芒斩不断瘟疫恶疾，浑身的武勇救不了天灾饥荒。
“武器不能解决一切，杀人的刀斧可以用来砍倒树木，焚身的恶火亦能烧制草灰，以此刀耕火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铸剑为犁。”
剑客明白要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第一步就要用暴力，想迈出第二步，就得让大家先吃饱。
“这样很好啊！”罗素兴致勃勃的讨论道，“只要能救人，不管以什么方式都是好的。”
“可我是个短视的人，看不到第三步怎么走，也许在迈步之前之就会倒下。”
罗素终于明白，剑客的忧虑到底是什么了。
既不是恶海滔天的妖魔，也不是赈灾救荒，而是先天下之忧，对未来永无止境的顾虑。
“这种事情就留给后人吧。”罗素宽慰的拍拍剑客的肩膀，“破壳的雏鸟也总有离巢的时候。”
“我仍旧迷茫——饱食之后，该把无处安放的渴求放在哪里？”
剑客就像群青对他的评判一样——过刚易折的顽石头。
纵使他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肯对孩子们放手，他想尽自己最大的一份力，让后人行的道路，更宽敞一些。
“我会穷尽一生寻找这个答案，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听到你的解答。”
……
……
……
罗素从浸溺的过往中醒来。
“怎么样？”
群青伸过头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的容貌与那时的记忆未有变化，恍然之间让罗素以为自己还停留在五百年前。
可惜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坐在剑客之墓上的罗素再明白不过了。
他伸出左手，虚幻的锁已经化作了他左手的镣铐。
维系之锁已经与墓中人重新建立了联系。
登峰一剑从剑客的“武”中，传承到了罗素灵魂深处，他有一种冲动，那比十年磨一剑的侠士想要试剑的心情还要雀跃。
可群青搭在他的肩膀上的双手，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她突然凑近的脸让罗素不明就里。
“在你发呆的这段时间里，我想明白了。”
靛青如海的双眼直勾勾的与他对视，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罗素绷直了身子，他不奢望这么短的时间内群青能想明白什么，只要不是一拍脑袋把他打至跪地都行。
“我还是不想让你走的。”
群青言简意赅的下了结论。
“但我不要你现在做出选择。”
“饕餮宴，明年开春有一场盛宴，我希望你能参加，那之后随你怎样。”
令人意外的回答，姑且先不论“饕餮宴”是什么，群青肯轻易放手这一点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我姑且问一句，这个宴不是什么合欢宗把我当食材的晚宴吧？”
“一甲子一度，云集天下大师聚首设宴。”
群青不耐烦的回答道，她受够了那些拉拉扯扯，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来龙郡已经很多年了，久到当年向我谋求长生的皇帝都已死去。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乡亲们都是很朴素热心的人，我们可以在这里耕种生活，就像以前那样。
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次踏上冒险，我们还可以从找猫、跑腿、剿灭哥布……剿灭山精野怪做起。
这里没有红龙但是还有蛟龙，没有冒险者协会但是有宗门林立，罗素，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这一切。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去选，罗素，我留给你考虑的时间。”
接纳五百年之后的新世界？还是不去背离初心，选择躺回墓中？
罗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做出选择了。
“走吧，我们回去，你慢慢想。”
群青起身拍拍沾上的灰尘，她拿起墓上那一盅酒，准备浇在剑客的墓上，罗素却夺过酒盏。
“干什么，按照习俗这酒是给剑客的。”群青不明就里。
“所以说你不懂啊，你要把酒倒在地上，剑客反而会怪罪吧。”
罗素笑着端起酒盅，将流年与回忆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