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乐一眼就识得问心身份,给问心左一句前辈右一句大能哄得问心哼哼着不知东南西北。
剑修第一眼没认出来的名剑,却被算天宫的外行一眼认出来,问心更是借此鄙夷了游青商师姐弟两个好一阵。
中都地势和缓,最高的山跟古乾宗所在的北部山脉比不过是小土包。地势低,自然要比古乾宗温暖些。直到这冬至过了,中都才下了第一场雪——和古乾宗的雪比简直是盐巴见了鹅毛,像是那中都仙客来里的厨子撒糖霜一般,堪堪沾湿地面就无后续了。
古乾宗的其他弟子们正巧赶上了这场初雪,从那比游青商偷的仙舟不知道多少倍的大仙舟上下来,各个都明眸善睐,神采飞扬——本就是轻狂的年纪,来到中都好不新奇。
时曦妥帖地将这群少年的行李一一安置之后,又信手点上了执素堂的鹅梨香,开始给这群瞪着大眼的亲传内门通讲一遍各人要做的任务。那一大叠卷宗翻来覆去地晃得时曦眼睛有点花,大多都是古乾宗今年在外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她捏了捏山根,抬头道:“主要就是这些,那么账目这部分就交给司算弟子程媛媛,亲传弟子游青商和栉风负责二次校对。”
和时曦相比,这些弟子们实实在在算得上是稚子一般了,听见又分配好一项任务,骚动了一会儿,估计说的是一些这个年纪才会讲的废话。时曦瞧见有个弟子眉毛都快飞上天,低眉无声勾唇,恰时一股浓郁的鹅梨甜香勾进她的鼻子——外面洋洋洒洒写意的薄雪似乎丝毫盖不去这满室的春意。
自从她曾经的主人,那位名噪一时的御兽天才死去后,宗门的长老们惋惜天才陨落,也可怜被留在世间的灵宠,便准许时曦年复一年地停留在这里。
中都繁华,能叫她别把当初年少的时光忘得太快。如果还要说别的原因的话,那便是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门派的小弟子们来。尽管他们大多都不太喜欢这个差事,大多都是苦哈哈地完成任务。
但时曦从那半甜半苦的埋怨,从那些小弟子们尚且懵懂的冲动里总是能得到一点安定,像是偷走了一部分那些孩子们的青春一样。
“手上的任务完成后的时间,你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仙舟在腊月廿一回程。”各位弟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时曦思绪在神游,嘴却已经熟练地嘱咐完了所有要点,“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司武的纪淮用身子挤着万象集的纪峥出列,纪峥回头小声怒骂了一句,眼瞧着要掐起来;药宫的仪景已经站着打起瞌睡,清韵小筑的程清越在她旁边犹豫要不要叫醒;其他几个都瞪着脸上的大眼睛巴巴盯着时曦。
时曦掩唇笑了声,说:“既如此,那今日便这样吧。”
是夜,算账目的四人一剑聚在那账房里,一堆一堆的书目散落在地上,杂乱得无处下脚。
“道友,早知道你们古乾宗的年末任务是这种破事儿,我是绝不会夸下海口的。”卜乐盘坐在地上,就着一摞书当桌子使,把手上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册子随意地掷了出去。
“我记得我提醒你时,你说区区算个帐,那简直就是算天宫的专长。”游青商脸朝下埋在书卷里,声音恹恹的。
卜乐托着脸撅嘴:“那我还不是想你们快点做完,好一起去碰碰运气找东西吗?”
问心看了一眼勉强还在坚持的栉风,冲游青商和卜乐嗤笑道:“这才哪跟哪就不行了?能不能学学你们的程师姐!”
司算堂游青商一直有所耳闻,据说里面的弟子每日都要阅卷宗。路上遇到谁看起来像是被吸了精气,那必然是司算堂的弟子。中都产业虽大,但常年有外门和客卿分了专人专项管着,可古乾宗门派里,游掌门甩手掌柜,长老们大多都只精于修行,不擅长打理琐事,单单司算的顾长老是决计管不过来的。于是只得连累整个司算堂——何况司算堂的弟子精算,其他弟子决计是没有司算的弟子效率高的。
司算大师姐程媛媛当然更是其中佼佼者。
游青商从油墨味里悠悠抬头,瞧向程媛媛,只见她在案前坐得挺直,拈着账目的手指在那灵灯的光线下分明得如同上了釉。不知怎么,叫游青商想起司算宫后映雪展枝的白梅。
世人皆传古乾宗药宫四姝如何殊色,却不知浓重油墨和杂乱卷宗掩藏的司算大师姐。
程媛媛此时脸上倒是一点疲态不曾有,发现游青商定定瞧着自己,开口道:“若是师妹累了,便自行休息吧。”
此言没有什么语调起伏,叫人除了字面意思听不出别的情绪,游青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位大师姐性情冷淡,她甚至闲来无事编排别人时,总要给这位师姐安个无情道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