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不,把她的执念分开看待?
若仔细分来,每个人都会是复杂的,在不同情况下不同场合里都可能有不同的身份——
对,就是这样…看人不能只看一面,要从多个角度去考虑。
仅凭两句话就产生的印象,再来两句话就可以被颠覆。
不说搞懂,哪怕只是稍微去熟悉一个人,都得从不同的方向看…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这个。
取得了新的进展,我的心绪渐渐豁然开朗起来。
想想也是,派维蒂既然是个能为了“保护孩子”以及“兼顾别的目标”离开自己孩子的人,那就说明在她认知里,库坎并非最值得在意的。
至少对她而言,还有与库坎同等重要的事。
这点先前我就该明白过来呀…啧啧,即便我再机敏,对于人心却还是太迟钝了么。
分解下来,派维蒂除了是库坎的亲娘——她还是个法师啊…
并且,她是个在撒亚这一派人道修行上极有天赋,取得了高端成果的法师。
由此进行联想,她又是否会存在对这个方面的执念呢,比如自己的研究成果之结局,或者是否有后人继承她的路之类的。
我是没法说清楚这里面的可能了,只能凭借臆测上去试试。
酝酿语言,搜刮记忆中对派维蒂少得可怜的了解,我勉强开始振动发声:“不要急…你的传承绝不会断绝,你的道路是后继有人的,你可以放心走…”
语毕,在我的注视中,她只是愣了一下——
然而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
可恶,看来这个说法不是她想听的…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她会愣一下,说明我讲的内容跟她在意的事情,是沾边的。
看来派维蒂的执念,确实跟她作为法师的身份关联密切。
再想想啊,我!既然不是纠结后人传承,她这个身份不得不在乎的又是什么——
霎时间,正是灵光一闪…
满溢的记忆画面中,浮现出一段在云海山峦与瀑布中奔走的经历。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从派维蒂那里窥到的内容。
在这段记忆里,她心中考虑的是灵之术修习的高深内容。
说实在的,涉及人道神道之辨,连帕阿萨丝这种重量级角色都牵扯进去了…我根本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法靠这点信息提升自己的灵之术水平。
不过单看那些叙述本身,它们倒还是有实际意义的。
从字面上去想,派维蒂那时大抵是发觉了什么要紧的真相。
那时她因为太过震惊与后怕,连推演都没有继续下去,就在山上惊慌失措起来。
她的担忧…恐怕也不假;那之后不久,她就像我最初在展柜里见到时的那样,完好无损地神秘死亡了吧。
如此进行剖析,便可得出结论——
“你所知道的那个秘密,没有被彻底隐瞒,还是传达了出来…走吧,这一回,你真的可以放心去了。”我这样说道。
于是派维蒂始终执拗颤动的手,终究平息了下来。
静默无声的时光中,以分秒为单位的时间一晃而过——
但她这次,真的再也没有动过。
她“离开”了。
派维蒂是确实走了,没有诈尸,没有复活,什么执念都没有剩下,去了个干干净净。
而我,也终于是解脱了。
——要是她再不从挂念的事情里面抽身,那我纵使咬牙切齿,冒着炼法出岔子导致材料损坏的可能,也得把派维蒂给炼了。
还好是没走到那一步。
———
能够用骗傻子一样的言语成功完事,主要是托了遗蜕里只剩下她残余意念的褔。
拜此所赐,我不用把话完全说清楚,只要让她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就足够令她安心上路,别再诈诡了。
自早先对她提问的时候,发现派维蒂压根没有识别我说话内容的意义时起,我就发觉想让她安稳下来,需要的不是包含真相的话语,而是“她想听的”话语。
因为归根结底,只能动动手指的她,根本没有思考能力。
这样一来她想判断自己是否可以安息,不就只能是“关键词检索”了么。
并且考虑到语言的不准确性,她必然没法精确识别!这也就导向了另一个事实:
甚至说的话只要同时语义近似、含义相当到一定程度,她便会买账了。
即使我完全不晓得派维蒂分析出了人道与神道的什么奥秘导致她都没法活命,也成功编出了应该合她意的胡话,顺利骗她安心上路。
——当然我也没有完全骗,等到窥念炼法完成,她化为一簇结晶,我多半可以看到她临死前的记忆…
这样一来她的那个秘密我不就知道了么,既然都确实能传承下去秘密了,那我说的话显然就不算假。
“走好啊,派维蒂女士,接下来是真一了百了,你多保重…”我施展炼法已经再无阻碍。
派维蒂,对曾经帮了我不少忙的她,我就送她一场璀璨,以此作为答谢好了。
皱巴巴的本体重归光滑,我捏出几段触须,布置开来。
锁定这遗蜕,我尽最大可能顾及到炼法每一分可能出错的环节——
对死者而言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即使残缺,七魄仍然停留在她体内啊——
就算变得璀璨,死者也看不到。
唔,按照路线,是以这种轨迹去改变定死的物质么——
所以生者对死者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只对生者有意义。
好了,这样就都懂了,原来瞬间就可以完成炼制么,还挺有效率——
出于礼貌礼节的观念,给遗体处理方面留点最后的光荣,看起来还过得去,这就是极限了…
难道还要我去给一堆死肉上贡么?
唰!
这声音,就像是水面冻结之声,亦似琉璃开裂的碎响——
炼法开始,尔后很快即告结。
她的发丝、头颅、手臂、躯干收缩着,在那细碎之音的陪同下聚合、缠绕、转变——
嘎啦,咔嚓!
最终呈现出来的成品,便是一截寸许长,形同梭子的暗红晶体。
“好,仅一次就成功了。”变化出一只手掌,我收起别的触须,只攥住这枚晶体。
这就是派维蒂女士最后的遗留,其剔透的内部,甚至还带着残留于那躯体上的法术纹路…应该可以期待它作为“人人为我”这法术专属的施法触媒。
至于接下来嘛,当然是理理方术心得,再验货了——
能让一位大法师如此重视的奥秘,究竟是怎样的绝密…我也是有好奇心的。